王衙役吃过午饭，午时三刻，就带着衙门的十几个捕快、弓手启程走了。
他们还要去山里小鱼洞矿上，告知里边管事准备开工了。
今年兵乱祸害了几个州府，四川赋税必定大减，就看官矿能不能多出些铜了。
现在朝廷平叛大军四面陆续云集，兵饷钱粮全部短缺。
听王衙役说，布政司朱老爷也就在击退奢家杂蛮乱军，成都府围解，办庆功宴的时候高兴了一天。
刚刚上疏奏请朝廷减免四川一些州县赋税，回头就再征收受兵灾难民的钱粮，食言而肥的事，朱藩司老爷还做不出的。
跟着王衙役来九龙寨的还有十几个是王府的人。上次汤宾仪老爷没能运回去粮食，这次王府派了管事朱一贵带着十几个家丁再来运粮。毕竟成都围城一百多天，王府仓库里的粮食吃了快一半。现在成都府米价也涨价不少，看着卖粮也是能赚钱的买卖。
九龙寨地处成都平原的边缘，实际上也是高原山地的边缘。九龙寨建在大山角下一个小坡上，一条山间小溪从寨子里穿过，跟两里外的小石河汇流。就是这两里宽、四里长的河滩地，九龙寨村民两百年来开垦出来一千二百多亩水田。地处河边也难免有遇到大山洪冲过护河堤坝，遭受灾害的时候。
去年夏天就遇到一起不大不小的水灾，后来村民尽力补救还算没成大灾，但减收也有两成多。
寨民也在后山坡开出了千余亩土地，种的小麦豆类，收成不高。总体上九龙寨中，六十多农户、十余家匠人帮佣也能在交租之后得个温饱。
要运粮，王府管事朱一贵叫大伯丁开到县主别院跟张管事一起商议。毕竟认真起来九龙寨当年算也是军转民了，要给官府缴纳赋税的。但后来学着农民向进士举人家投献，寨中田地大都投献到县主名下，每年交租比起税赋要少一些，还可以免徭役。
悲剧的是，此次官府减免赋税也就跟九龙寨没太多关系了，祸福相依，天意又谁能窥察呢？
县主的别院在九龙寨地势最高的北边，也不是重楼重院。大小的两进四合院水陆齐备，倒也精致。
在县主别院的偏厅，三人坐定寒暄一通。丁开问起九龙寨去成都府守城家丁的消息。
朱管事一叹说：“你家丁平没事，丁山跟着汤宾仪也没事。此次守城战，九龙寨只死了三人，十七、九个受伤。王爷请了高明疗伤圣手给他们医治，现今都在王府好好养着伤呢。”
再细问时，就有点不耐烦。
朱一贵板着脸对丁开、张管事说道:“秋粮收后奢蛮来得急了，没运回成都王府中。这次成都府城周围田庄大多遭奢蛮子抢了。府中朱大管家的意思是你们九龙寨没遭兵灾，就多出些，将夏粮租子一起交先了吧。”
实际上，兵乱一起，四川布政史朱老爷下令成都府坚壁清野时，成都府城周围田庄大都将粮食运进了府城。要不围城一百天，城中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
丁开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忙道：“朱管事，去年水灾，秋粮就欠收了很多。秋租可没给王府县主少交，家家粮食都看着很难吃到夏收。这会提前收齐夏租只怕很多家都要断粮的。”
张管事也忙帮着丁开说：“是啊，这次虽然守住了寨子，但也有死伤。再加上逃难来的亲属故旧多带的是细软，很少背着大量粮食逃难的。这次若没他们帮忙寨子也万难守住，老乡们回去的时候或买或佘也带走很多粮食。要叫寨子先交清夏粮估计得饿死人了。”
朱一贵听了就骂道：“那你们就想要王爷世子县主一大家子、千几百口人都饿死才是吧？算了。老子就做个人情，你们交九成夏粮吧。”
丁开摇头道：“朱管事，夏粮还没收，提前交本不合规矩。这次兵乱消耗粮食也很多，这样真的会饿死人的。这是不给大家留活路了。”
朱一贵怒极呵斥：“丁老大，你这次不听王爷召集谕令去守城，王爷没计较。现在王府缺粮你又顶着不交租。你是想造反？”
张管事连忙隔开两人说：“大家消消气，这样吧，也不说提前交夏粮租，高低出些意思下。“
丁开想了半天才说：“现在王府缺粮，我们就为王爷尽力，交五十石谷子吧？”
朱一贵不满意地嗤笑道：“五十石？你们打发叫花子么？至少五百石。”
丁开一听就骂道：“五百石？你昏头了吧？夏租也不过六百石。”
三个人关起门吵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在张管事好说歹说调停下，达成了丁开他们投献的一千五百多亩田地，提前交一百石谷子充夏粮。至于夏粮本不可能有谷子，朱一贵也不管了。
当晚，张管事开席请朱管事一行，也请了丁开。三人在宴席上也就言笑晏晏了。
这一百石谷子不可能丁开一家出，有人战死的那四家也不能摊派了。很自然，按田地多寡每户要交几石几斗不等。丁立家当然也分到了两石谷子的配额，小弟丁成看着大哥带人挑走两担谷子，只是好奇一下就找隔壁木子小朋友们玩去了。
看到妹妹丁雪算了半天也算不出一百石租子，分摊到两千五百亩田地后，自家只有三十亩地，怎么就该交一石五斗谷子？剩下的几斗谷子家里能不能吃到五月收麦子？烦恼中习惯地嘟起了小嘴。
当大哥的只好安慰妹妹：“放心吧小雪，哥哥有活路的。”
跟九龙寨的村民一样，丁立也有些愤怒，也只是骂几句，不可能真的就反了不交吧。
是的，丁立有活路。这个活路就是能找到有钱粮可赚的事做。几百年后的人比如那孙子的孙子丁三水他们叫打工。
九龙寨过了开春农忙就没人雇佣了，很多人都去小鱼洞矿上找活路做。丁立可以给自己打工，进山打猎，下河捉鱼，都是活路。
但现在，有了丁三水的梦或许还有更多活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