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六一几人在管家云松的带领下,沿永安街穿过崇安街,越过延寿坊,一刻钟的功夫便来到了康禄坊附近。
原来康禄坊距离云府所在的金域坊距离极近,坐落在西市的正对面,沿街的房子便是一处十分气派的酒楼,门头上书写的“仙客来”三个行草大字十分苍劲有力。
只是楼宇稍微显得有些破旧,不够光鲜,想必是主人无心经营,懒得打理。
一路上云松絮絮叨叨给郑六一介绍了这家店主的情况。
店主姓甄,醉心于算学,最近好像新授了汉中郡的一个县令,即将前去赴任。
其父乃是司农府的一名御史中丞,官职虽不十分显赫,但手中握有实权,一年之中经手的钱粮不计其数。姓甄的这位店主喜欢算学,十有八九是受到了家庭的熏陶。
郑六一和众人走进酒楼,只见一楼大厅十分宽敞,四面开窗,窗前拉着薄薄的轻纱,使大厅显得十分明亮,似乎与外面街道上的繁华融为一体。
但一帘之隔,却又让大厅显示出几分清幽,很有几分闹中取静的味道。这个时代能有这种设计,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郑六一看了不禁连连点头,目光所及之处,只见柜台内站立着一名书生,年纪不足三旬。书生眉头紧锁,正在全神贯注地摆弄着算筹。
摆弄了一会,书生突然抬手将算筹收拢在一起,抬头思考片刻,又抓起算筹,在木盘内认真摆弄起来,对郑六一等人仿若视而不见。
云松引着郑六一等人来到柜台跟前,向郑六一道:“郑公子,这位便是店主甄公子,若是要买这里的店铺和房产,甄公子便能做主。”
郑六一对店主拱手道:“在下姓郑,敢问甄公子这酒楼和后面的宅院,总共要多少银子?”
店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了一眼郑六一,不像是有钱的大财主,于是漫不经心地道:“原来是郑公子。我这店面要价四千两,后面的宅院共两部分,一部为家父所置房产,价两千两;一部为致仕的王大人委托出售,价四千两。”
郑六一装模作样打量了一番房间,问道:“我瞧这里位置不错,不知店主为何要出手呢?”
“家父本月致仕,在下也即将赴任,此处无人打理,不如卖了省心。郑公子若是想买,一口价,一万两银子。若是看不中这里,便请别处看看。”
店主说完,又抓起算筹低头摆弄起来。
这话虽然语气还算客气,但听起来总是带着几分逐客的味道。想讲价,看来是没门了。
云松脸上略有几分尴尬,看着郑六一,频频朝他使眼色,示意离开。
萧辰彦则直接开口道:“郑公子,京都店铺众多,咱们何不到别处看看?”
说完他还仔细观察店主表情的变化,谁知店主连眼皮也不抬一下。萧辰彦只得向郑六一摊了摊手,言下之意这招没有用处。
“不急,不急。” 郑六一朝云松等人微微一笑,随即把目光投向店主的木盘,只见算筹横横竖竖地摆着,看不太明白。
旁边的一张纸上则用楷书写着:“有物不知其数,三个一数余二,五个一数余三,七个一数又余二,问该物总数几何?”
这个题目是中国数学史上著名的“物不知数”题,属于一次同余问题,作为理工男,郑六一曾专门做过研究,于是随口说道:“这个不难算,二十三而已。”
甄店主难得地抬头看了郑六一一眼,随即不屑道:“凑数罢了,也算不上是什么本事。”
的确,这个题目数字给的简单,只要凑几下数字,很快便能解决。没想到这个店主却是在寻找一个统一的解决办法,看来是对算学有追求的人。
没想到被嫌弃了,郑六一不由感到好笑,暗自一琢磨,给他讲剩余定理,估计他听不懂吧?
于是哈哈一笑,吟道:”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子团圆正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
店主闻言一怔,随即双目一片空洞,口中喃喃念道:“七子团圆正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除百零五便得知…”
随即抓起一把算筹在木盘里快速摆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三三数之,取数七十,与余数二相乘;五五数之,取数二十一,与余数三相乘;七七数之,取数十五,与余数二相乘。然后减去一百零五的倍数。”
摆着摆着,这甄店主突然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大声叫道:“解决了!妙啊,实在是妙!”
这番又跳又叫,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儒雅淡漠的气质,倒是把无双、云雪凝等人吓了一跳。
云雪凝奇怪地看了店主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向郑六一,道:“郑公子,没想到你还精通算术啊!”
无双早已对此见怪不怪,面含微笑地看着郑六一,心中带着几分自豪。
跳了几下,店主走出柜台,来到郑六一面前,躬身行礼道:“在下甄栾,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郑六一回礼道:“岂敢,小弟郑元一。”
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人很多,有人醉心于武术,被称为武痴;有人醉心于两情相悦,被称为情痴;此人醉心于算学,该当被称为算痴了。
想到这里,郑六一微微一笑,既然你有所好,我便有与你套近乎的办法。于是说道:“甄兄,小弟这里还有一题,不知甄兄能不能答得出?”
真凶?郑六一总觉得这称呼有几分别扭。
甄栾闻言立即来了兴趣,把郑六一拉到柜台边,热情地拿出纸笔,递到郑六一面前,道:“郑兄请出题!”
“郑兄”好像比“甄兄”也好听不了多少,郑六一一阵无语,拿过纸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这是算经十书上记载的著名的鸡兔同笼问题,曾经难倒了无数小学生,不知这个时代有没有出现过这个算题,且拿来试探试探他。
甄栾反复把题目读了几遍,扎耳挠腮道:“妙啊,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精妙的算题,实乃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随即他把目光转向郑六一道:“郑兄,想必此题你早已有解了吧?”
“正是!”郑六一微微点头。
“那何不为小弟解说解说?”甄栾脸上写满了急切,此时他已由当初的冷漠变得十分热情,甚至对着年轻十多岁的郑六一自称起小弟来。
郑六一笑道:“甄兄不急,咱们先来谈谈房价,然后再说算题的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