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微微偏西,戚家军中军大营处,尚留在此处的戚忠义与戚金,中军吏员侍从,皆早已振奋莫名。
石桥上的正面战场自不必多提,虽说一开始所有人讨论来讨论去,都觉得兵力优势下似乎可以与蒙古一战,但毕竟是新招募的之训练不到半年的新兵,所有人也都没底,直到冯子明部此时当面顶上,在整个蒙古骑兵近万人的连番如同狼一般的撕咬下,仍然稳如泰山,不禁让整个中军留的预备队都感觉多余,
“大帅!”越看越眼热,这等功劳如何能不插一手,带领着卫所兵随军而来的常贵德终于忍不住拱手请战。“让末将引本部兵马帮一帮冯参将……若能吃掉侧翼这几千蒙古骑兵,此战便可稳操胜券了!”
戚金碍于面子不好直接打击常贵德的积极性,一旁戚忠义却已经先摇头不止:“不必如此……大战方起,区区侧翼,占尽了优势固然极好,却不值得投入更多兵马,就让冯子明自己看着办,若旗手带来信号,便引兵了救援,常千户不妨稍待,以作大用。”
此言既出,戚金微微颔首低眉,看向战场没有说话……那意思很清楚,常贵德这厮仗着自己妹妹与将爷的特殊关系,想争夺军功,就算是需要救援侧翼,也应该是藏在虎口山的茅国器郭国安两只军队,这吃相也太难看了,而且本来他就抢先预定预备队,本来戚家军规矩,已经水火难容。
而如今,他居然想当着茅国器的面贪了这处战功,而戚忠义也是戚家军厮混了数年的老军伍,面黄心黑的,就算跟茅国器不对付,那也是戚家军内部矛盾,常贵德算个什么东西,此时如何还不当着戚金面压一压常贵德气焰。
茅国器闻言板着那张满是胡茬的脸,重重颔首:“戚都司所言极是!如此堂堂大战,胜负只在当面主力对决,至于侧翼泥淖之中,便是派出援军,也要虎口山旁的我与郭游击的部队更加的便利,常千户多虑了!”
常贵德看到他们一唱一和,配合的还挺默契,一时满腔怒火,戚金在身侧又不好发作,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而随着常贵德哼的一声,一个夜不收骑马快速奔驰至辕门,飞驰到中军大营前,然后匆匆出示了一面铜牌,便倒地难起。
守在辕门前的士卒不敢怠慢,捧着铜牌和一个信封过来,亲兵队官刘长兴上前接下,未看铜牌,将信封递给戚金,戚金只看了一眼,登时面色大变。
“我就说特木伦不会这么硬生生以少打多。那几个部落也不会袖手旁观。”戚金瞥了眼刘长兴手中的情报,面色阴沉,直接对常贵德与郭国安等几位将军言道。“如情报不差,涅古斯部落首领引他三千骑,自虎口山身后过来,准备从侧面夹击大营,或者干脆在虎口山一举定胜负。”
郭国安,戚忠义,茅国器等人纷纷颔首不及,便是常贵德此时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然而,戚金稍显沉默了一下,仔细思考一下:“茅国器听令,在虎口山将涅古斯部落给我顶住了,等我前方战场干掉炒花部落,再行支援,郭国安原地待命……”
所有人正襟站立点头唱诺。
而郭国安微微张口,却又旋即闭上,他不明白自己就如此不受戚金信任,在情况如此之下,仍然不派自己出战,宁可让茅国器的三千步卒去顶涅古斯的三千骑兵。
……
就这样,两刻钟后,茅国器率全军列阵完毕,而正当此时,虎口山西南尽头处,也闪过了数面狼头旗帜,继而数不清的蒙古骑兵自彼处奔来。
遥见此景,戚金,戚忠义俱皆敛容相对。
相对应来说,石桥外的特木伦遥遥窥见此景,登时放声大笑后,大喝援兵已到,此人只是一个手势,正面战场蒙古骑兵的攻势更加猛烈,已经与戚家军短兵相接。
与此同时,虎口山山脚处,蒙古骑兵依旧涌现不停,茅国器登时与蒙古骑兵开始了交火!蒙古骑兵也开始了抛射。
正面战场近万余骑兵猛攻,冯子明部一时压力陡增,戚金下令将解生部骑兵上阵直冲炒花后军。
祖大寿则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战场厮杀。自从新兵训练结束后,因为从小就骑马的他被分到了解生部的戚家军马营。
而解生部身为戚家军最机动的力量,马营便是实现斩首偷袭等战略的锋锐利器:这不仅仅是一支冲锋的骑兵,更是一支骑马机动的步骑炮混编军团。
马营的编队,分为左中右三部。左右两部包括鸟枪手,镗钯手,快枪手,枪棒手,大棒手。其实就是骑马行动的步兵军队,负责护卫和结阵。中部的轻骑队,才是真正的冲击力量。包括有使用冷兵器的杀手队和使用火枪的鸟铳队。
戚家军马营中十二骑为一个小的作战单位,祖大寿是其中一个小队的队官,第一次参加如此激烈的战斗,被战场的情绪所感染,冲锋的时候,祖大寿感到一股热血沸腾,心脏像是要跳动出来一样。
随着解生的一声令下,整个马营开始了冲锋。
满脑子都是向前冲,耳朵里全是『杀』这个字的声音。
“杀!!!!”
祖大寿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长枪挂在马身上,手持火铳,一马当先,带着自己麾下十二名骑兵冲在了全军最前面。
而特木伦所率领的追击部队还没有完成从追兵变成猎物的身份转换,包括特木伦自己都没有料到战场形势忽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转变。刚刚来的援兵并没有牵制住过多的戚家军兵力。
骑兵自然冲锋起来比步兵要快得多。
祖大寿手下骑兵是第一批冲过去和特木伦所部交战的。
交锋肉搏之前,首先是骑射。当然是戚家军马营的拿手好戏,马上火铳,无数的火铳冒出难闻的硝烟味。
“举铳!”
“射!”
经过戚金多次改良的火铳的穿透力和破甲能力都大大提高,自然也远胜原来的鸟铳,鲁密铳等火器,而且装填火药方便,不惧严寒等天气限制,对付轻骑兵是一把好手。
对付蒙古骑兵这种着甲率极低的轻骑兵而言,也是极强的杀招。
然而到底是能够在一个世纪前纵横整个亚欧大陆的民族,其战斗意识,顽强程度远远大于在朝鲜的倭国军队,解生部的第一轮冲锋就收到了阻滞!
很快特木伦就结阵型,对着戚家军马营发起了反冲锋。
照面之前先是一顿骑射,数十戚家军就被射倒在地,可惜这段距离只够射两轮,两支箭放掉,很快两军交接。
祖大寿丢下火铳,持戚家刀在手,进入了最惨烈的贴身肉搏。
其他的骑兵们结成最简单的马上鸳鸯阵,大棒手手持大棒将蒙古骑兵前方的重甲骑兵击倒,重甲骑兵仿佛撞在了墙上一样,猛的一个阻滞,摔倒在地,战马没有了主人四散奔逃,大棒手后的火铳手不住的开火射击,血腥味与硝烟味十足。
祖大寿眼中瞄准了一个衣着稍微有些不同的蒙古骑兵,看上去似乎是个军官,长刀一挥,一颗面容惊恐狰狞的头颅冲天而起。
一个。
祖大寿没有停留,借着马匹巨大的冲击力,横冲直撞,手上战刀不停的挥舞。
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祖大寿很快就斩杀了六个黄巾兵,身上的战袍已经被血染红,胯下棕色战马的身上也沾上了大量的血迹,不过他毫不在意,继续纵马奔驰。
解生带着骑兵队向一支箭一样冲入了蒙古军群之中,狠狠刺入了蒙古军的血肉之中,像一条野狗一样撕咬住就紧紧不松嘴。
祖大寿跟随解生的后面挥舞着战刀放纵的厮杀,鲜血,吼叫,惨呼,嘶鸣,哀嚎的声音充斥在耳朵里,他们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
只有杀,全是杀,大脑几乎无法思考,见到蒙古骑兵就要上去杀,一路冲杀到头,终于将蒙古军团拦腰截断。
当发现眼前没有蒙古骑兵的时候,祖大寿才回过神来,下一个瞬间,祖大寿调转马头,大吼一声“杀!”
又带着已经就剩下六个骑兵的小队调头继续杀。
祖大寿就是在英勇善战,也是第一次上战场,这个时候将王如龙的训练谨记在心,这个时候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想起自己身处巨大的危险之中,然后就会恐惧,只有不断的奋战不断的厮杀转移注意力,才能让自己忘记自己随时可能会死的事实。
只有这样才能不发抖,才能不怕。
以后时间长了就习惯了,麻木了,现在还不行,现在停下来的话,会有巨大的恐慌的感觉,所以不能停!
“给我杀!!”
祖大寿挥舞着戚家刀,刀片上下翻飞,战马左突右进,以极快的速度带走一条条人命,他所率领的马队紧紧跟在他身边,但是蒙古人难缠远超他们的想象,深深感到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