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大明的气数未尽吧!”努尔哈赤在座中望着身前雨丝若有所想。“代善哪里如何了?”
“代善还在和戚家军对峙呢!!”褚英当即回答。“代善所领全是骑兵,要想甩开沈阳之围他们易如反掌!”
努尔哈赤想了一下,也是摇头轻笑一声:“这个代善啊!他这是不甘心,想要和俺们前后夹击吞掉这支部队呀!!”
“父汗,照我说,俺们不如真的策应代善……”褚英终于忍耐不住,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干脆吃掉这只部队,让那个戚金心疼心疼!!”
而努尔哈赤也终于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儿子。
自己从前面起兵,攻伐很是顺利,明军仿佛不堪一击。明廷派巡抚赵辑,使出四路大军还是被自己一一攻破。
而两年的连番作战,不只是勇士们疲惫不堪,更是整个战线已经拉的太长了,他跟库勒擦约定一南一北,他从赫图阿拉出兵,先后攻战萨尔湖,三安堡,会安堡,抚顺。
自己派出代善的先头部队,更是为了看看明军的反应,给自己缓冲的时间。
没想到赵辑带来个戚家军,更没想到他们还这么能打。
他究竟该引兵西去,接行代善,伺机与戚家军寻求决战。
不过,片刻之后,这位金军名将还是压住了内心的冲动,因为他明白,这些年轻人有类似想法本属寻常……他年轻时也这般想,只不过经历的多了,渐渐的想法也就不同了。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别说大的万里江山,便是辽东也不是现在的努尔哈赤能够统一的了地。
早在几天前他就已经先后接到费英东和代善的消息,相比于代善,他更倾向于费英东的消息。
费英东在信中极为明确了戚家军的战斗力,直言便是同样装备的情况戚家军也可以与女真重甲步兵一战。但是费英东也表示这样的军队也绝对不会太多,有个两万就顶天了,毕竟戚家军严重依赖于火器,后勤压力更大,花费更是天文数字,以明人对军队的一贯态度,说不得全是戚金的供养也说不准。
所以费英东料定这个戚金必定急于决战。
要不说建州女真能够在白山黑水间突出,继而以女真不到百万的人口数量统治大明亿兆子民。不管后世对女真诟病如何,还是有能人的,费英东一下子就看穿戚金的战略目标。
一念至此,这位金军大将却是再度蹙眉相对:“如果退守抚顺,那么得知俺们按兵不动的戚金,必定会回军辽河,以戚金在朝鲜和蒙古的表现,那么也许你二弟就回不来了!……你下去歇息一会,且等你二叔舒尔哈齐回来,咱们再商议军务。”
褚英当即闭口……尽管早已经步入壮年,军功累累,手上万千亡魂,但他在自己父汗面前除了父子情分外,也更是摄于他能够以十三副兵甲起家的威势。所以,看到父汗的脸色已经变白,他安敢在去多嘴?
于是,他便闭嘴不言,如同一个普通内侍一样,站在努尔哈赤的身侧,暮然静默。父子二人一坐一立,就在残破的抚顺城门望楼上安静无声,任由春雨渐密,眼神没了焦距,视野渐起迷蒙之态。
褚英不但没有感到不适,反而有些泰然自若,心里觉得少有的安静。十六从军,十数年的战场搏杀,不是正在征战,便是准备征战,什么时候如此安静下来。
没有让褚英安静太久,这种静默并没有持续下去,前后不到三刻钟,抚顺东面大地震动,马蹄声密如骤雨,继而又有数骑驰入抚顺城门,转入这个望楼之下。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褚英抬眼一瞥,却正是之前在赫图阿拉留守的他的叔父舒尔哈齐,也是努尔哈赤今年才刚刚四十的二弟。
“大哥!褚英!”舒尔哈齐生的同努尔哈赤很像,都是骨架极大,不过却脸庞却没有努尔哈赤的硬朗,整个人稍显圆润,倒是在赫图阿拉修养了几个月,发福了许多,一上来满头大汗,先招呼了父兄。
“二叔来的正好。”褚英见到二叔到来,丝毫不以为意,随口招呼,他们叔侄年纪相仿,一同长大,说是叔侄更似兄弟,两人并肩作战多年,自是感情深厚,舒尔哈齐也是一点头。
而舒尔哈齐被努尔哈赤养大,长兄如父,反而极显亲近。“大哥急匆匆诏俺过来,是前方有什么不顺利?”
舒尔哈齐一向没有心眼,此时竟也口无遮拦说出了这话,褚英一听已是变了脸色,怕父汗反感,两人起了嫌隙!!
没想到努尔哈赤丝毫不以为意,喊了声“坐!”
舒尔哈齐大大咧咧的坐下。努尔哈赤便说道:“赫图阿拉整塑的如何了?”
自从库勒擦自称体系后,不少原赫图阿拉的老人跟随了库勒擦,努尔哈赤回师以后,没有计较库勒擦,却留他的代言人舒尔哈齐在赫图阿拉,狠狠地整肃了女真内部,毕竟也只有舒尔哈齐这样的莽撞人才能真正不顾各方利益扯皮,从容整肃!!
“大哥放心,赫图阿拉已经铁板一块!!”舒尔哈齐开口相对。“俺来之前便听说了,那个鸟巡抚赵辑派了个什么戚金过来,我女真铁骑无敌,安能被这个无名之辈给吓住了,如果俺们今日退兵,就算给了俺们建州修养生息的机会,那大明地大物博不正好也可以休养生息,俺们建州渔猎为生如何能修养的过农耕的大明??”
听得此言,努尔哈赤一声不吭,倒是褚英肃然追问:“二叔可是想要直面戚家军,打断明军在辽东的脊梁?”
“打自然是一定要打的,不如寻求与戚家军决战之机,如果给明军喘息之机的话。说不得明军的士气就会逐渐高昂!!到时候更难!!”舒尔哈齐只是个冲将,也懒得多想,回答了这么多已是想的头大如牛。
褚英闻言登时大叹,复又看向亲父:“父汗……沈阳本就城高池深,又邻近辽水,不利于攻城和骑兵野战,现在戚家军援军五千又堵住了代善,而究竟戚家军来的多少,俺们尚不清楚,怕是沈阳城便能源源不断得到支援了,再加上赵辑深得沈阳人心,虽不善军务,民政赋税却有一套,钱粮不缺。再去沈阳硬碰硬,怕是反而显得愚蠢。”
努尔哈赤微微颔首:“那你的意思呢?还是去想要与代善前后夹击吗?”
“本就该如此。”褚英扶刀振甲
……
三日后努尔哈赤尽起抚顺之兵,白甲兵战兵两万,辅兵三万,一万明人降兵,合计六万兵马,号称带甲十万,绕过安平山,以迅雷不及势冲沈阳俯冲而来。
几番试探性的攻城之后,便在围住了沈阳。
赵辑迅速派遣大量哨骑,突围而出向四方求援。
沈阳不容有失,一旦沈阳沦陷,那么辽东北部就再也没有一座坚城,整个后世辽宁北部的地方就会再无转圜之地。战争的阴云会瞬间盖州卫。
而盖州卫与辽阳很近,一片坦途,若是辽阳后方的沈阳一失,没了对库勒擦的牵制作用,那么以建州女真的骑兵,库勒擦一日便能到达盖州卫,承俯冲之势。
副将柴国柱部接到命令就迅速赶往沈阳救援,一番试探,却中了努尔哈赤的诱敌深入的计谋,惨败,领着残兵赶往沈阳附近的安平山,总兵李光荣率兵一部也迅速赶往安平山会和,副总兵窦承武从前屯迅速赶往安平山,放弃原本监视蒙古的任务;都司王绍勋总管运输粮草的辎重队三千人也到达了安平山会和!!
戚金却有些姗姗来迟,他没想到努尔哈赤竟然如此莽撞,绕过安平山直扑沈阳,沈阳城高池深,粮食充足哪里是那么容易攻下的,万一战情有变,那他的六万部队都不容易走托!!
可是戚金也没想到这个赵辑如此的废物,努尔哈赤的几次试探攻击就给他吓怕了,竟是连一天也没撑住。急匆匆的召集各路兵马救援沈阳。
戚金与还在与代善对峙的冯子明双方会和,并且一南一北,准备先留下代善这只残部,再率领全军回援沈阳。
女真骑兵三里外一片红色的海洋,无数的戚家军身着红色的鸳鸯战甲,手持戚家刀,有的腰间还夹着短铳。低阶的军官有的甚至身披三层甲,外层的锁子甲一片一片的厚实柳叶密密麻麻的,每一片都是漆上红色。
步兵的侧方便是解生的三千多骑兵,本来四千多的骑兵,有大约一千被冯子明带走了。
那是一片马槊的海洋,每个人都是手持马槊,上系着红缨,戚家军的马槊设计很是巧妙,都是很硬又很脆的木制,在战马高速冲刺的时候刺伤敌人,又能确保到时候马槊能够断裂,以防止巨大的冲击力将骑兵带下马去。
每个人腰间系着戚家刀,短铳,遂发火铳一应齐全。每个人都是脸上带有彪悍之色,马匹微动,他们脸上的横肉也很着颤抖。他们眼里似乎没有害怕,有的只是对于血的渴望,对戚家军赏罚分明的饷银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