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城门，已经有许多临时搭起来的棚子。
这些流民陆陆续续往京城赶来，不为自己，也是为了为家人留一线希望。
身为大周子民，皇帝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所以，京城各大门都挤满了入城的人。可是，从昨日起，守城的多了，每日只让出，不让进了。
天气严寒，今晚风雪交加，又不知明天早上还有多少人没有死于痘症，却冻死城郊。
马车越走越慢。
车上的安郡王心情愈发沉重。
这是皇上交给他的第一个差事。
“九爷，九爷。。。”
鲍二爷叫着，示意他往车窗外看。
一队人赶着车马出来了。车上，堆着高高的布料之类的东西。
一个戴着黑色帷帽的女子，骑在马上，跟着车队，身边有人跟她说着，然后，将东西在指定地点卸下，留下几个人，然后，继续往下一处。
有些眼熟。安郡王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身影。
风大起来，雪花直往人身上灌。骑马的女子显然被风吹的在马背上不稳，索性下了马。很快，车上的东西在几处卸完。
人手不多，流民们挤在快被风雪吹倒的棚子里，远看着。
这些人很快在地上打了石头楔子，又找来大石块。
眼看着，他们拉开一张布篷，用带来的柱子撑住，再用石块压住四角。
流民们明白过来，立即有过来帮忙找石头，拉布篷。
风雪虽大，但人多起来，很快十几个大布篷子搭建起来了。又有人将油布毡子盖在顶上。外面的流民迅速躲进布篷，有人在布篷里笼起炭火，挂起灯，一个个临时窝棚搭建了起来。
“是谁？这不像是朝廷所为。”那些人显然不是官兵。
“六妹妹！”身后传来齐璋惊讶的声音。他不甘寂寞，听鲍二指着外面，早挤了过来。
安郡王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齐璋，京城闻名的纨绔。上回跟孙家退亲，就让他心里不喜。
不过，他这一喊，那个黑色衣裳的女子便浮现出来。
“那是恒安伯的六姑娘？”
齐璋得意的回头，“那是我妹妹。她可是为了这些灾民冒雪来的。我就说，我这个妹妹最心善了。哦，对了，这次还让我收了好多药材，说等九爷到了，就交给九爷。”
这个六姑娘听着十分了得。
身后不仅有清河长公主，还有宁王，听说宁王对她十分倾慕。她懂医术，又救过皇贵妃，她外祖母家跟沈氏极有渊源。嗯，好像跟魏国公家还有些来往。
安郡王脸上微微闪动，鲍二爷都看在眼里。
这件事，本来就不好做。
虽然齐瑶坚决要他出来，但他以为应该再等等。等到安处处碰壁，再出手更有力量。
但这个六姑娘笑了一下，说对安郡王，不必如此。
可是安郡王心性如何，他还没看到呢。
所以，他从安郡王眼里看到了犹豫，并不想解释。
“六姑娘说，这个方略要给安王。”鲍二从怀里掏出了齐瑶给他的一个折子。
安郡王接过，却放在桌几上，吩咐道，“停车。本王下去走走。”
鲍二见他将折子丢在车上，面上没有变化，极顺从道，“是。”扭头对外喊了声，立刻马车慢下来。
齐瑶见布篷搭起来，心里微微放心。今夜至少不会有人冻死。
这些事，要是等安郡王回来，再跟朝廷要人要银子，大概人都死了一半了。
她一弯腰，要进一顶帐篷，身后随从戴着面纱，连忙拦住，急忙道：“姑娘，将军吩咐，不放任何人进去。这些人有病，会过人的。”
这是从孙华南那里调来的几十个军士。
“你们这几日不要进去，不要动他们的东西，我没事。”
天巧哼道，“姑娘说我们没事，就是没事，别瞎担心。”
军士面纱下面色一变，好心当作驴肝肺。你们进去，染了那疫症，跟我没关系。
当下也不阻拦，任她们进去。
齐瑶查了一圈下来，心情十分沉重。
种痘法，是用来防的。这里的人，已经有近三成多开始发热了。而且，条件有限，不能分开安置，只怕很快都要被染上。
天巧跟她出来，疑问道，“姑娘，那些东西还给他们用吗？”
那是这几个月来，他们收集的牛身上的痘痂。现在姑娘已经让晒干磨成粉，攒了有几个小坛子。
齐瑶摇摇头，“不行了。只能给军士用了。里面的人，用不上了。”
她记得师傅到后来跟她说的一个遗憾。
师傅说，也不知道谁抢先给皇上递交了那个方子，以致于误了许多性命。
因为，到最后，师傅发觉，没有疫症时，他使用的痘毒，就是牛痘痂，比人染上后的痘痂安全可靠的多。
那些太医，因循守旧，用了人痘痂，就不敢再改动。
而人痘痂显然做为痘毒种，反而成功率不足十分三四。
九公主那时种的痘毒，就是人痘痂。
到了这次瘟疫后，人们开始发现可以“以毒攻毒”。
就是用痘毒，得了痘症人爆出的痘疮里的汁液，种给未发作的。
而身体强壮的，可能会因此扛过去，从而达到防病的目的。
但是人身上的痘毒，实在危险的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师傅后来慢慢从他用的痘毒来源不同，痊愈比例不同，发觉之间确实存在差异。
可是，太医署因为已经用了这个法子，便不敢轻易改动。
后来九公主便是死于那次种痘。
师傅说，这些庸医，从来不敢动脑子，不敢更换药方。
“齐六姑娘，里面，，怎么样了？”
齐瑶正要上车，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她一怔。
扭头看去，侍卫举起的灯下，大片雪花斜飘过一张眉眼开阔，鼻梁高挺的脸。
齐瑶恍惚了一下，这张脸，忽然长大了一些，然后，倔强的说，“不是这样的，父皇，你信我！”
“妹妹？”齐璋轻轻叫了一声。
见齐瑶直直盯着安郡王，齐璋咳嗽一下，头被震的有些疼。
妹妹这是怎么了？莫非，她喜欢安郡王这样的端正稳重的小皇子？论起来，安郡王长的可不如宁王。
安郡王皱皱眉。这个六姑娘，并不像他们说的十分伶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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