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世贵刚将那几只烦人的手推开,就瞧见一个熟人正站在主事堂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表兄,你怎在这?!”
唤了一声,侯世贵便迎了上去。
那黄建元跟见了鬼似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听侯世贵继续说道:
“我来京中本想第一时间便来拜访表兄,可表兄也知,我在京中的琐事有些多,便将此事耽误了,还望表兄莫要见怪才是……”
琐事有些多?
杀高衙内,驱苏去念,殴世子周旭,还让陛下为你封城宵禁。
这叫琐事???
黄建元差点没想一耳刮子把侯世贵抽翻在地。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作揖回礼道:
“西陵一别,表弟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
侯世贵回了一句,却不去问黄建元如何了。
毕竟他也不瞎,能清楚地看到黄建元穿的是吏服,还是书令吏的下品吏服。
黄家势力不是挺大的吗?
怎么表哥他就混了个书令吏?
再瞧他神色再无当年在西陵时的那副傲骨嶙嶙,不用想也知表哥这边可能发生了什么变故。
侯世贵自不会故意去提别人的伤心事,只问道:
“表哥今日怎来了度支司?”
黄建元便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说了。
侯世贵听后,对身边林和道:
“将礼部刚刚送来的账目拿去我房。”
“喏。”
林和恭恭敬敬应了声喏,便像个没事人一般走入主事堂。
拿起刚刚黄建元送来的册子就离开了。
最令黄建元惊奇的是,主事堂那些人主事和令吏居然没一人阻拦的!
反而跟看都没看到一样。
国朝规矩,各部账目在审对备份之前,不可出度支司主事堂。
这是多少年来的规矩了。
可这侯世贵说拿就拿,而且还没人阻止。
他……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不是与户部尚书沈明有龌龊吗?那沈毅不是度支司员外郎吗?
这度支司怎么就姓侯了?
没等他想明白,侯世贵又对他说道:
“表哥既来,便去我处坐坐,歇歇脚再走。”
黄建元想也不想,本能就摇头道:
“这却不妥,我家主事还在外间等我,不敢让他等得太久。”
说罢,还有些担心地朝户部大门方向看了眼。
他做这些动作,本是无心之举,可瞧在侯世贵眼中,却叫侯世贵不由得叹了口气。
之前进户部时,他也见着有几人在户部大门处谈天说地。
不过说了一阵,那几人就约着去天涯楼听曲去了。
想必其中就有黄建元口中的那位礼部主事。
主事让书令吏代为办事,跑腿,也是应当。
可丢下表哥一人自己跑去酒楼听曲,这就有些不地道了。
若是去岁,以表哥的性格,定不会这般任然。
可是现在……
还没过去多久时间,那一身傲骨,眼高于顶的斯文才子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虽然黄建元与其弟之前来至侯府时,与侯世贵也闹了些不愉快。
但都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而且之后黄建元因为其弟之事,不敢回家,长居侯府,侯世贵与他也是慢慢有了些交情。
知道其真才实学是有的,只是太傲了些,将所有人都看不起。
虽不知他遭遇了什么变故,他应也知人生艰难了吧:
“表哥无需担心,你那主事已与几位朋友约去天涯楼听曲去了。
况且你我二人许久未见,叙叙旧又能怎地?”
也不管黄建元答是不答应,拉着其就往自己的办公房走去。
入了办公房后,吩咐杂役上了壶好茶。
侯世贵这才把所有人都屏退,而自己则拿起刚刚送来那本礼部的账目仔细看了起来。
论起做账,天下无人能及户部度支司。
可便是度支司自己的账目,都被侯世贵揪出不少问题,何况礼部?
第一眼他便看出了许多问题。
侯世贵手中拿的是礼部上月采买礼具,招待来人的账目。
就在侯世贵聚精会神地看着账目时,坐在侯世贵跟前的黄建元有些忐忑不安了起来。
心想他将自己叫来叙旧,可入了房后却又一言不发拿起账目就看,这是何意?
难不成,他想故意给自己难堪?
“表弟,你要做甚,直说便是。”
等了一阵,黄建元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
可侯世贵却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账目,只是那眉头已经渐渐皱成了一个川字。
见得此状,黄建元心中更是不安:
“表弟,直接我却接过姑母来信让我帮忙照料你一二,可我……”
没等他说完,侯世贵就将手中账目放了下来,并一脸凝重地抬起头对黄建元说道:
“表哥,别在礼部干了。”
“这……表弟你这是何意?!”
黄建元是万万没想到,这表弟说翻脸就翻脸,而且还如此绝情。
一来就逼自己辞官!!
自己招他惹他了:
“表弟你听我说,去岁表哥我回家时,族中将鸿信之死怪在我身上,除父亲外,族中旁人都对我……”
他还以为侯世贵是因为自己收到了姑母的信件,却在他来京师这段时间没出面帮助他。
有心想要解释,不料话音未落,侯世贵又是开口发问:
“表哥,你拿了多少银子?”
“什么多少银子?”
黄建元一脸不解。
侯世贵只得问得更直白些:
“你从礼部,贪墨了多少银子?”
“轰隆!”一声响,黄建元跟头愤怒的公牛似的站了起来,身下板凳还被他掀翻在地:
“侯世贵!你可欺我辱我,但休想污我贪墨国朝用度!
我黄建元虽说时下落魄,可也没落魄到那种地步!”
侯世贵瞧他怒发冲冠,虎目圆瞪,不似作假。
只得起身与他赔礼道歉,好好宽慰了他一番。
不料这黄建元犟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任凭侯世贵怎么说,他就是一副气鼓鼓地模样。
侯世贵无奈之下,只得道:
“既然你没有贪墨,我让你离开礼部也是为你好,这礼部上下啊,怕是要有大劫咯。
表哥还是早日离开,保得清白,方是正途。”
“你到底在说什么?!”
黄建元不明白侯世贵想表达什么,侯世贵却幽幽一叹,抬手指向案上那本账册:
“有此册在,礼部便大劫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