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是万万没想到这侯世贵竟黑成这样,当着自己的面就开始胡编乱造了起来。
千万两纹银?
自己若是有千万两纹银,何至于还在这度支司副手的位置上坐着?
就在他震惊于侯世贵的无耻程度时,侯世贵却笑道:
“怎么能叫乱造证词呢?待会我着人将你打晕用你手画个押,再让你在牢房内畏罪上吊自尽,事儿便算成了。
反正陛下要的只是你沈家垮台,户部洗牌,至于过程嘛,那不重要,没人在乎。
你不愿招供反倒省了我一番气力,汪先生,莫理他,继续写就是。”
眼看汪厚又提起笔正要再写,沈毅大惊失色之下,哪还顾得什么得罪不得罪人?
反正自己招不招,都会将那些人得罪了。
若是自己招了,说不得还能求来陛下庇护我的家人?
于是连忙喊道:
“莫写!莫写!我招!但有一个条件……”
“想让我代你向陛下求情,让陛下保护好你家人是吧?
本官也与你说句实话,你的家人死不死的,陛下根本不在乎,可本官能保证,护你三个儿子平安,至于旁人,纵是本官也无能为力。
员外郎,你可信我?”
信你?信你这恶贯满盈的西陵恶少?
沈毅想笑,却又笑不出。
因为他也知道,此时自己除了相信侯世贵,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随着他眼神的一阵黯淡,侯世贵便知道事情成了。
汪厚也是个有眼力界的人,连忙放下毛笔走入屋外,没多久,杨河专门委任给侯世贵做副手的锦衣卫同知便急匆匆走了进来。
大家心知肚明,说是副手,其实就是来监视侯世贵的。
所以这种重要时刻,还是得有个杨河信得过的人在旁边见证为好。
而沈毅在柴房内老老实实地交代罪行时。
整个楚京的官场也不太平。
沈府被锦衣卫闯入之事,虽只有少数几人知晓,可他们更是疑惑。
“韩山,我记得那日侯世贵说的只是监察百官?”
东阳郡主府内,杨文佟拖着一双疲倦的眼睛,问道。
“回主子,奴在远处听到的也是这般。”
韩山则恭恭敬敬侍立在旁。
“那可就奇怪了,监察百官的权力就够大了,皇叔怎还能给这侯世贵行法拿人之权?
看来他与世家大族只见的矛盾,就要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了。
此事得即刻禀报父亲才是,速速拿笔墨纸砚来!”
“死没良心的!还敢上我榻?!滚下去!”
京兆府,府尹的卧房内。
高飞这是第七次试图上妻子的床榻被一脚踹飞了。
被揣在地上的高飞也不起身,默然几秒,便语气沧桑地叹道:
“唉,人死不能复生,这都几个月了,你怎还不看开?”
“看开?”
高氏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可是咱们的亲生儿子!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你叫我怎么看开?!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光天化日之下,儿子被人杀了,你倒是看得开,跟个没事人似的!
姓高的,老娘当初瞎了眼才嫁给你这么个怂蛋!”
她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满是皱纹的脸颊经她这么一皱,更是犹如夜叉般狰狞无比:
“不过就是一小小的从九品主事,你……罢了,你也无需管了,报仇的事,我自有法子!”
高飞听她这么说,也觉得自己有些没用,便起身劝道:
“你呀,就是这么急性子,你得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侯世贵现在正得圣眷,咱们且隐忍一时,日后,老夫自会让他血债血偿!”
说到最后,高飞的眼中也浮现出一丝血色。
“你还有这胆呢?”
高氏对高飞的言辞嗤之以鼻。
高飞则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怎么说,那也是我儿子,杀子之仇,老夫一直记在心中呢,你且放心,那姓侯的得罪这么多人,来日定没他好日子过。
而且老夫心中,早有一番谋划,等着看就是!”
说罢,高飞一脸阴笑,正要再上床榻,不想外头却忽而有人敲起了门:
“老爷,老爷!有要事!”
“又是闹的哪一出!!那些该死的贼子,就不能换个时间嘛!”
高飞虽然心中不喜,可也知道这个点能让家中仆役来敲自己卧房门的,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
于是他只得连忙换好衣衫,走到房门外,没过多久,他就脸色铁青地走了回来。
高氏躺在床上一脸不明所以:
“怎么?不去办案了?”
高飞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道:
“没……没案子。”
“没案子!!”
高氏一下从床上坐起:
“那狗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没案子大半夜还敢来……”
没等她说完,高飞已转头看向她,一字一句道:
“那逆子在京中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死有余辜,侯公子是为民除害,你报仇的事,便给老夫歇着吧!”
“姓高的!你有胆再说一遍?!!”
高飞忽然翻脸,高氏只觉自己被这怂蛋诓了,心中怒意大冒。
不想那高飞这次却不再怕她,反而看着她的眼睛狠狠说道:
“日后但凡让老夫听到报仇二字,休怪老夫休妻!”
“这日子没法过了!!姓高的!你不是人!不是个东西!!我当初……”
高飞管也不管媳妇的叫骂,直接便摔门而去。
他虽然胆子小了些,可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
就在刚刚,那老仆来说的不是旁事,正是侯世贵摔锦衣卫破沈府之事。
那可是沈家啊!盘踞户部可以不卖任何人账的沈家!
侯世贵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情面都不留。
与沈家比起来,高家官阶最高者,只有自己一个京兆府尹。
余下族人,能混上个京官就已是幸事。
而且侯世贵连沈府都敢破,何况自己一小小高家?
儿子啊,莫怪为父,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惹上这么个阎王。
而且为父也不止你一个孩子,还得为你兄弟姐妹们着想啊。
出了卧房,高飞看着苍凉月色便是一声叹息。
都道京兆府尹风光无比,可谁又知道,老夫宁愿去一乡野县城为一县尊,也不愿做这京兆府尹……
楚京之内,各家各族势力错综复杂,十个案子里,至少有五个都有世家豪族牵扯其中。
府尹做久了,自己也慢慢将如履薄冰,胆小甚微当做本能。
但,这锦衣卫究竟是做甚的?
怎能冲撞一司员外郎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