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三个少年交给沈明后,侯世贵刚出沈府,就见自己带来的锦衣卫将一名儒生给团团围了起来。
那儒生倒也硬气,被凶神恶煞地锦衣卫团团围住。
非但不惧,反而还昂首挺胸,一脸镇静:
“我来见你们指挥使,有事相谈。”
好家伙,这些儒生都这么狂的吗?
不用问,侯世贵也知道这定是刘玉门下,来叫自己去书院读书来着。
之前答应刘玉,每周都会去书院上一次课,想来是刘玉见我迟迟不至,这才让学生寻来。
见得侯世贵出现,这儒生一脸倨傲的表情也松了些,连忙对侯世贵抱拳行礼道:
“指挥使,老师叫我来寻你去书院读书。”
说起来,侯世贵连他们的书院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但还是点头道:
“你且稍等片刻,待我办完事后就随你去,是了,阁下如何称呼?”
“贱名司马楠,不敢当指挥使阁下之称。”
倒还识趣,不像其他儒生那般自视甚高,恃才傲物。
既然人家不跟自己倨傲,侯世贵也没必要摆着架子:
“你我同窗,不要老是指挥使指挥使的叫,你若不嫌弃,唤我名姓便是。”
这个时代的儒生,还真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至少不像后世那般喜欢攀比,争强好胜。
侯世贵跟着司马楠进入书院后,本以为以自己的恶名,会被人所不喜。
谁知众儒生都将他当一般人看待。
浑然没因为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来讨好他,也没有因为他的恶名来厌恶他。
只是很普通的打招呼,点头,无善也无恶。
看来师叔在教学生这一方面,确实是有一套。
司马楠将侯世贵领入刘玉所在房间后,竟也没有离去,反而在房间内开始为刘玉端茶倒水。
“学生见过师叔。”
侯世贵身为晚辈,礼应先行礼。
刘玉也有模有样地还了一礼,而后才道:
“便从蒙学开始吧,司马楠,将你侯师弟领去蒙学。”
侯世贵一愣,没想到这刘玉会这么直接,客套话都不说几句,竟直接就让自己开始上课?
等等,蒙学?
等侯世贵搞清楚状况时,他已被司马楠领到了一间全是孩童的学堂外。
学堂内坐着五至十二岁不同年龄间断的孩子,见得门外突然站了两个大人,皆一脸好奇地打量张望。
若不是有先生在场,恐怕他们就要议论纷纷了。
“司马兄,师叔怎会让侯某来上蒙学?这是何意?”
侯世贵不明所以问道。
司马楠也摇头道:
“老师用意颇深,我也不知,侯兄且担待着,有什么需要来寻我就是。”
说罢,司马楠又走到那教书先生耳边说了几句。
这教书先生闻言面色变了变,不时朝侯世贵打量而来,说话声音虽小,可侯世贵也能听清断断续续的几句话:
“阎王……害人……怎么教……”
果然啊,是人都有情绪,这教书先生虽也是儒生,可当他知道要教自己后,心中情绪未免波荡。
可侯世贵却不想在这读什么蒙学,他之所以抽空来这,主要是为了老师的遗嘱。
若不是老师交代让师叔好好照料自己,他才没这闲工夫去学什么之乎者也。
趁着二人交谈的空隙,侯世贵反身便走,重又来至刘玉书房外,瞧了瞧门,得到允许后这才推门而入。
见得侯世贵进来,刘玉头也不抬:
“这么快就背完三字经了?”
走了一路,侯世贵也想明白这刘玉到底故弄什么玄虚了。
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多多接触天性纯良的孩童,发现人性之美好,改邪归正那一套老生常谈罢了。
自己的要紧事一件接着一件,而且老师身死之事,也还等着自己找那宇文浩调查清楚,哪有功夫在这陪他玩这个?
“师叔,学生没功夫与那些孩童作伴玩耍。
但学生也知让我改邪归正,这是老师遗愿,所以便想寻师叔商讨个折中的方案。”
刘玉终于将手中书册放了下来,看着侯世贵一脸认真地问道:
“善恶不两立,岂能折中?”
侯世贵也一脸认真地答道:
“天地初开,清浊未分,孰善孰恶?”
刘玉对此嗤之以鼻:
“好的不学,倒是从你老师那学了不少诡辩之术。”
侯世贵见说不通,也不逞强,只得换种方式,言道: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
“嗯?这诗……”
刘玉脸上的神色愈显认真,直到侯世贵念完此诗后,他才不住点头道:
“言简意赅,发人深省,若流传开去,天下读书人定……”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看向侯世贵:
“长平,此诗你从谁处听来?”
刘玉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方大儒,自不会盗用别人的诗句来为自己的门派添砖加瓦。
生怕这诗词是出自其它流派之口,便连忙问道。
侯世贵直言道:
“这首劝学诗是一个叫赵恒的无名小卒所作,师叔放心,这小卒已饿死路边,我是从他尸身上找到这诗词的。”
侯世贵故事编得简陋,刘玉也不在乎。
他只想要个名头罢了,既然侯世贵这么说,便是假的,他也只作不知,将之当做真的:
“长平,那日我听你发言扬志,知你怀有大才,将你安排进蒙学,也是为你着想。”
侯世贵恭恭敬敬道:
“老师好意,学生自然理会得。
可老师也知,学生不过反及弱冠,可陛下突然将学生认命为锦衣卫指挥使,说明国事已糜烂四野。
值此非常时刻,当行非常手段,所以学生最多只能答应老师,每月来书院一次,好好听老师讲课便是。
至于其它,学生做不到的,自不会胡乱答应老师。”
刘玉闻言,摇头失笑: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你作这劝学诗劝人读书,自己却……唉,你呀你,怪不得就连你老师也说琢磨不透你这人。”
侯世贵否认道:
“学生已说过,劝学诗非我所作。”
“也罢,那你去寻司马楠与他一同上课吧,上完今日,下月再来。”
“喏。”
侯世贵离去后,刘玉坐在屋内反复念着他作的那首劝学诗,直道:
“如此大才,非要否认是他所作,此子到底所求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