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是白日集市上的那位鱼摊摊主,亦便是琳璆口中所说,多年前被天地子逐出师门,自行开宗创派一手建立极乐洞的极乐子。
“不来此处又怎知道琳儿你对为师心生怨怼呢?你师娘虽悟性、根骨俱不如你;但她的心性可比你沉稳多了。”说着,极乐子缓步上前,伸出右手按在璆琳的左肩上沉声道:“你不顾长幼,违犯为师定下的规矩。不过你在这次事件中做得很好,如今又是用人之际,便功过相抵、不赏不罚罢了。此等原皆你师伯天地子的徒弟,现已归入为师门墙,你多照拂照拂。”
极乐洞的刑罚极重,轻则杖责,重则毒虫蚀身、以身试毒。琳璆忐忑的心越跳越快,等待着判罚。忽然得到师父赦免,整个人呆立原地不住地喃喃感谢师父的话语。极乐子扬起单掌止住琳璆,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她是本座的大弟子璆琳,你等入得我极乐洞;长幼有序,往后便由琳璆作为大师姐。”
“谨遵师命!”众人连声应下,转过身向琳璆齐齐行礼“见过大师姐。”
琳璆适才还在为自己说话不谨慎惹祸,心里像有七上八下,不能平静。现时听得师父当众宣布自己为本门大师姐;看着身前那些相貌看上去比自己要年长的师弟,璆琳突感全身骨头轻上几两。她向一众青壮行礼笑道:“诸位师弟好,不知得怎么称呼?”
一名鼻直口方、线条分明,年逾不惑的男子前先走出道:“在下龙琽。先祖御龙氏,随龙姓。王者为琽,是一种玉名。”
紧随龙琽后面是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他拱手作揖,咬文嚼字道:“马瑗。先祖任马质,专职掌管马匹的征收、并负责检验马匹的质量。被当时国君以官职赐姓称马质氏,后来简化为单姓马氏,世世代代相传至今。瑗便是大孔玉璧的意思。”
璆琳听毕这十多名师弟按序自报姓名,不禁对着师父极乐子好奇地问:“师父,怎么他们的名字跟琳儿一样,都是各种玉器的名字?”
“逍遥阁开宗创派祖师司马焱,亦即是你等的师祖。他老人家原为道家出身,坚信‘五行’学说。五行相生,有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之说。
师尊司马焱,焱字五行属火;他曾言壮大门派按五行相生收徒,定可事半功倍。火生土,为师叫冀砳,砳正是从土属相。而土生金,所以第三代弟子均选以金属相的字作名。假若你等日后收徒,便是要收水属相的弟子了。”正当极乐子捋着花白的胡子向众弟子说着门派轶事时,外间传来咚—咚—咚的五声鸣鼓,伴着五下大锣响带着五下梆子点儿声。寅正四刻,五更时分已到。更鼓将各户家养的雄鸡唤醒,用着激昂的啼叫争相报晓。
极乐子自言自语道:“天快要亮了,天地子今日生辰,估计闭关修练也要结束了吧。”说着他瞥到龙琽、马瑗等人的眼神闪闪缩缩,向璆琳招呼道“你带领众师弟将先前拒绝投诚而被虐待致死的逍遥阁门人尸体全数搬至天地子闭关修练的幽室前。便去把阁中所有典籍及值钱的都装上船,准备运走。为师要去会会天地子,这么多年的恩怨,也要做个了结了。”说罢,极乐子自顾自地向幽室走去。
此处是逍遥湖北岛中的一处由假山改造而成的幽室,专为阁主闭关修练之地。室内灯火通明,四周的墙壁磨得光滑刻有数十个小人腾挪对击的图象。
脸色苍白的天地子端坐在幽室正中一把虎皮椅上盘膝运功。过得良久,天地子吐出一口带有恶臭的瘀血,脸上稍微恢复了点血色。
天地子单手按着仍略带痛楚的腹部,陷入沉思:昨天夜里的饭菜是弟子万璐送来的一道清蒸黄金鲤鱼。
黄金鲤鱼极其罕见,为安全起见用银针验过方才食用;而自己喝的甘草茶乃是普通的数片甘草与徽茶搭配而成,两者均不带毒。
在自己全不知情的前提下落毒,这手功夫当今武林或许只有两个人能做到。
身处西南的大理王妃蝉媛夫人与自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自然不可能是她。既然不是蝉媛夫人下的毒,那世上便只有师弟极乐子能在暗地里下此手脚了。倘若极乐子潜入阁内,自己的徒儿们联手也不是其对手。
念及于此,天地子长身而起旋动机关,用以隔绝外界的幽室之门随即洞开。
天色逐渐拂晓,晨雾将大地笼罩,朦朦胧胧的如同被套上一层灰色的轻纱。雾在微风吹拂下滚来滚去,此时的逍遥阁便像是被仙雾环绕的蓬莱仙境般。
周遭万籁惧寂,或是一众弟子尚在睡梦之中。天地子信步往逍遥阁主楼方向走出二十数步。突然闻得一丝血腥气味,天地子忙深吸一口气,贯通上中下三处丹田。丹田内顿时如一轮明月从海中升起,恬静生辉、光艳明朗。
数只正欲离巢觅食的寒鸦“啊”地一声,拍打着墨黑色的羽翅飞向天空,霎时划破黎明时的寂静。寒鸦啼声未落,一团黑影应声向着天地子前胸掷来。
天地子见此团暗带着令人闻之欲呕的死鱼烂肉臭气的黑影劲道之猛;连忙纵身直起。从黑影上方数寸掠过,恰恰避开。天地子甫一落地,侧身望向掷来黑影的方向;所见之人正是师弟极乐子。极乐子先前因偷练师父再三告诫禁练的尸毒而被逐出,没想今日再会,二人华发已生。
“一别多年,师兄的功力大有增进啊!”极乐子说着,发出一声阴笑,左右双手从后翻出,从身侧分别各抄起一具尸体掷向天地子。天地子一声长啸,双掌连环隔空劈出,把夹带毒气的毒尸原路荡回。
“这手巧招使得妙极!”极乐子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亮出隐隐泛出绿芒的双手拍出漫天掌影,掌才发而力已至。毒尸被这两股雄厚的劲力相逼,“砰”地爆开,碎肉连同血雾有如漉漉微霖的梅雨般从半空在散落。
“呼…呼…”两下声响,天地子拂袖扬散血雾,突然瞥见跌落在自己身前的正是万璐、司马琰两位徒弟的头颅;在心神恍惚之际,一股腥臭气入鼻,已知自己身中剧毒。天地子从怀中掏出一腊丸,双手将腊壳搓落,服下内里药丸;随即从腰间取出几支金针,刺入自己人中,印堂,左手中指劳宫,右臂手三里等穴道。片刻之后,天地子将金针一一拔下,顿感嗓子眼发咸,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深深吸了几口气,脸色看起来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