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就是古代会试的考场,即开科取士的地方。贡,就是通过考试选拔人才贡献给皇帝或国家的意思。
北京贡院,建于明永乐十三年,原系元代礼部衙门的旧址,坐北朝南,大门五楹。往里有二门五楹、龙门、明远楼、致公堂、内龙门、聚奎堂、会经堂、十八房等处。占地范围东起贡院东街,西至贡院西街,南起建内大街,北至东总布胡同,包括贡院头条、贡院二条、贡院三条在内。
这个可以容纳上万举子同时应试的大考场,规模与格局都与众不同。当门一片大空地,用木栅栏三面围了起来。栅栏的东西两侧,各有一个斗拱结构的辕门。
从辕门走进去,是两座鼓楼,分立在坐北朝南的大门两旁。鼓楼后面是两座石牌坊,分别用朱漆在右边的牌坊上写着“明经取士”,在左边的牌坊上写着“为国求贤”。
牌坊当中,是一座庄严肃穆的大门楼,上面悬着一块黑字横匾,工楷大书写着两个字“贡院”,下面并排横着三个门洞,这是考场的大门。
进了大门,接着是仪门,这是举子们领取试卷的地方。
仪门之后又是一道门,名叫“龙门”,顾名思义,自然是暗喻着连登金榜、飞黄腾达的意思。
龙门内,平列着四道较小的门,却是取的《虞书》“辟四门”之义。
走完这一道道门之后,就来到考场之内。一条宽阔的露天通道,从门边一直向内伸延。通道两旁,是八尺高的砖墙,墙上是一个个带栅栏的门,每个门的距离也是八尺左右。数以百计的这样的门,都按《千字文》的顺序一字一门地编着号。每号门内,是一条仅可容二人并肩通过的狭长小巷。
那些有顶无门的小斗室,就一间接一间地排列在巷的一侧,每巷总有上百间之多,这就是“号舍”——举子们答卷和住宿的地方。
为着能够随时监视考场的情况,在露天通道当中,建有一座“明远楼”。楼高三层,飞檐轩窗,气象颇为雄伟。有了这座楼,再加上考场四角上的望楼,举子们在考试期间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监考人员的眼睛,企图作弊就不那么容易了。
如果说,这还不够保险的话,那么考场周围还另有防范的措施。
首先是围墙,它不是一道,而是两道。内围墙高一丈,外围墙高一丈五尺,每一道的墙头,都布满了带尖刺的荆棘,它们把考场同外界严格地隔绝开来。其次,到了考试期间,还专门有差役兵丁在围墙之间来往巡逻。这样,即便有哪个作弊者铤而走险,竟然翻越棘墙,也必定会落入巡逻兵丁之手。
贡院的前半部分,也就是考场部分的情形,大体就是这样子。至于试卷的誊抄、批改、推荐乃至录取,都在贡院的后半部分进行。那里面还有许多院落馆舍,戒备也更加森严,应试举子那是绝对禁止进入的。
开考的前一天,士子们排队进考场。有一位年纪较大的考生早早的来排队入场,他叫文震孟。
文震孟已经年近半百,他参加过的会试已有九次之多,这是他第十次赴京赶考。
科举考试因为地震延后的这些天,考坛老将文震孟把自己前几次会试的试卷以及平日的习作又翻了出来,同那几部最著名的八股文选集,像钱禧、杨廷枢选的《同文录》、马世奇选的《澹宁居集》、艾南英选的《明文定》,以及一些有名的程墨、房稿的选本仔细对照参详,特别在如何题前盘旋、如何抉发题中神理、如何实力发挥等关键之处下功夫。
今天的文震孟非常熟练地来到考场,他表现得十分从容镇定,先换了衣服,又戴上一顶新方巾;然后开始检点进场行李,不外是铜铫、号顶、门帘、火炉、烛台、烛剪、枕褥之类;接着又察看了一下场食,看见三屉格考篮里,上层是米盐、酱醋、鸡蛋等食料,中层是些精巧点心和补品,像月饼、蜜橙糕、莲子、龙眼肉、人参之类,最下的一层放着笔墨、砚台、挖补刀、糨糊等,都已准备停当。
贡院大门的附近人员拥挤,都是赶赴考场的士子。有年轻英竣步履矫捷的,也有老态龙钟、须发俱白的;有的穿得讲究华美,有的则衣衫破敝;有的空手而行,自有健仆替他扛箱提笼,有的自己携带行李,累得弯腰曲背、满头大汗。
等待入场的士子们脸上的神气,也因人而异:那东张西望、表情紧张的,必定是初上举场的生员;那心事重重、低头走路的多半是久困场屋、累试不中的老秀才;至于那些从容镇定、神态昂然的举子,若不是自视甚高,以为稳一操一胜券,就是暗中打通了关节,已经胜利在握。
士子们排队入场,这一下就从白天等到傍晚,排了好几个时辰。士子们一个个头昏脑胀、疲惫不堪。谁都懒得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叨念着快点进场。这期间考场内已经发生了几起不大不小的事件。
一件是贡院二门内搜检时,查出了两名夹带作弊的举子。其中一个事先请人写好了几百篇文章,各种题目都有,然后用蝇头小楷写在极薄的金箔纸上,卷折成很小的纸头,有的塞在笔管里,有的藏在镂空的砚台底下,显然打算到时拿出来照抄;另一个更巧妙,把事先准备好的文章用一药汁写在青布衣袄上,外面抹上一层青泥,只要把泥一擦掉,字迹就立即显现出来。
这两人的手段都不可谓不高,不知怎的,竟然给发现了,结果被剥掉衣帽,戴枷示众。这一下,可把场外的举子轰动了。
第二件是排队时间太长,有五六个举子身体虚弱支持不住,昏过去了,被考场的军役抬出去救治了。
还有一件,是不知哪来的一个狂士,喝得醉醺醺,跑进辕门来捣乱,又嚷又叫,还念着一支曲文:
读书人,最不济,滥时文,烂如泥,
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道变做了欺人技。
三句承题,两句破题,
摆尾摇头便道是圣门高弟,
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
汉祖唐宗,是哪朝皇帝?
案上放高头讲章,店里卖新科利器。
读得来肩高背低,口角唏嘘,
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滋味?
辜负光阴,白日昏迷,
就教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
这狂士一边念,一边嘻嘻地笑,羞得那班举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他被几个衙役戴上木枷带走了。
文震孟终于听到了提调官点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答应一声,回头从仆人手里接过考篮和铺卷,在手执高脚点名牌的县差引导下,登上台阶,走进大门。
这时,天已昏黑,大门内的院子两边,堆起了两垛芦柴,熊熊的火光一直亮到天上。文震孟放下行李,同其他举子一样,照例解开衣服,脱下鞋袜,用手提着,然后到二门的栅栏领取试卷。
“嗯,刚才搜出了两个身藏夹带的,这一回只怕连累我们都得受罪了。”文震孟一边想,一边走进二门。果然发现里面的气氛不同往常,四个搜检官每人负责一个角落,正虎视眈眈地坐在椅子上。
一见文震孟走进来,就有两个衙役过来,将他解衣剥裤,翻笼倒箧地大搜特搜,不但文具全都经过敲打查验,夹被夹衣要拆开,就连糕饼饽饽也用刀切开来瞧一瞧。文震孟给折腾得满肚子火,但又不能发作,好不容易检毕放行,走进龙门,找到自己的号舍安顿下来。
这号舍宽才三尺,深也只有四尺,每个举子住一间。为了便于监视,故意建成有顶无门,也没有窗户,只有一个放油灯的小壁龛,两边墙上各有两行突出的砖托。
至于桌子和床,其实只是两块可以合并的木板。要答卷时,把两板分开,在上下两层砖托上各放一块,就成了桌子和椅子。睡觉时,两块并排放在下面那两道砖托上,就成了床。
因为号舍地方很狭小,举子只好曲膝而卧,加上没有门,只能临时挂一张油帘,碰上刮风下雨,景况就十分狼狈了。不过文震孟已经顾不上这些。他知道马上就要鸣炮封门,留给他做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
文震孟赶紧到过道里向“号军”——一个负责料理举子起居饮食的老兵讨了一点水,泡起一杯茶,狼吞虎咽地塞了两件点心,就动手磨墨。
这时候,号栅已经关上,四下里变得静悄悄的,再也看不见有举子在走动,就连监考人员那威严的咳嗽声和脚步声也暂时听不见了,整个考场呈现出一派严肃的、不安的气氛,就像是一个马上就要展开生死搏杀的战场……
“轰!轰!轰!”封门的号炮响了起来。巡绰官把试题分发给考生们。
试题一共二十三道,其中《四书》出三题,《五经》每经出四题。
按照规定,除了《四书》那三题必须全做之外,《五经》的二十题,举子只须做自己所报考的那一经的四题便可。每题一文,合成“七艺”之数。要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作成七篇文章,而且要作得好,还要工楷誊正,实在是一桩极紧张极辛苦的差事,常常有不少举子无法终篇,或者因紧张过度而当场昏厥。
文震孟镇定自若,轻轻拈起笔,饱蘸了墨,伏下身去,开始在试卷上一个字一个字地书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