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往北方撤退!”
随着命令的往后传达,汉骑的速度渐渐又提升了起来,往北方冲去,想要脱离战斗。身后的骑兵越来越近,落在最后的夏侯尉逐渐看清,来的人马果然是一支叛军的骑兵,数量至少在一千骑以上。
虽然不知道这支骑兵从哪里杀出来的,但很显然,撤退命令下达得非常及时,汉骑有足够的空间能逃得出去。
正当夏侯尉为自己的谨慎再一次庆幸之时,汉骑前军突然发出了阵阵惨呼,十数名骑兵人仰马翻摔倒在地,随即又将后面跟上的骑兵也绊倒了不少,骤然出现的变故让汉骑们挤成了一团。
“不好,有陷马坑!将军,前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陷马坑!”
从前面传来的呼喊声让夏侯尉大吃一惊:“糟糕,难道中埋伏了?”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过多考虑,西方的骑兵来的好快,他无法拯救摔倒受伤的士兵,刚想下令全军向南冲锋,转念一想:“北面有陷阱,难道南面便无?绝不可能!”
这一犹豫,又有士兵大叫起来:“将军,那边也有骑兵!”
夏侯尉往他所指方向看去,果见得叛军阵地中出现了数百骑兵,正准备牵马通过壕沟夹击自己。
“叛军果然早有预料,此番可是糟糕了!”
夏侯尉左右环视,一张张或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都在紧张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决断。
“各位弟兄!不瞒大家,如今的形势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叛军早有埋伏,咱们今日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了!老子问问你们,有人怕吗?”
沉默了一会,一名亲兵举起手中的武器,高呼道:“将军,属下不怕!只要跟将军在一起,咱们一定能杀光叛军!”
“你们呢,怕不怕?夏侯尉看向其他士兵,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所有人都举起了武器:“不怕,不怕!”
夏侯尉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放你们娘的臭屁!你们不怕,老子可怕的紧!谁他娘的能不怕死,嗯?那不是傻子是甚?”
士兵们都哄笑起来,凝重的气氛也莫名轻松了一些。
夏侯尉又道:“可是怕死,便能不死吗?大家都知道,战场上越是怕死的人,往往死得最快!如今我们身陷重围,南北又全是陷马坑,大家说是苟且偷生,投降于叛贼呢,还是拼死一搏,杀死哪些狗娘养的叛贼?”
“将军,你都说了,他们是贼!我们可是朝廷官兵,自古从来只有官兵抓贼,哪里有官兵投降贼的?”
“没错,若是投降了叛贼,俺们还做甚官兵?没得给俺爹娘丢脸不是!这等事情俺可做不出来!”
“将军,叛贼这打算,是想要全歼咱们,咱们能让他们如意吗?干他娘的便是了!”
士兵们纷纷嚷嚷起来,这让夏侯尉脸上笑容更甚:“弟兄们说的没错!叛贼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是咱们偏偏不让他们如意!”
“去一些人,将受伤的兄弟扶到马上,咱们向西,和他们拼了!”此前受伤的汉军已经被扶到一旁,当下便有士兵去将他们一一搀上马背,两人一骑做好了准备。
夏侯尉从腰间抽出战刀,高声厉呼:“拓跋昊叛乱,祸乱五州百姓,搅乱我大汉江山,弟兄们,随我一起,杀!”
“杀!”身后汉骑轰然响应,向着西方狂奔而来的士兵,向着如血般的残阳发动了无悔的冲锋。
等秦卫收到消息,急急忙忙赶回帅帐之后,嵬名浪早已恢复往日的威严,脸上不见半分异状。
秦卫暗地里松了口气,抱拳行礼问道:“大帅,不知唤末将回来,可有何要事?”
嵬名浪脸色严肃地看着他道:“原本有其他事情需要你处理,不过此刻有一件更为重要之事,老夫以为他人不可完成……老夫想让你去龙州城内走上一遭,与汉军商议交换俘虏之事。”
“交换俘虏?”秦卫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大帅的意思是说,末将去与汉军交涉,将驸马换回来?可是我军哪里抓有汉军的俘虏,又如何个商议?”
秦卫的疑虑不无道理,自拓跋昊起事以来,他们虽然曾经抓捕了不少军中的汉庭忠心耿耿的死硬份子,可那也是年初之事了。当时为了震慑百姓,又为了表示与汉庭决裂,这些被擒获的汉军将士全都被当众处死,有几人甚至被施以酷刑虐杀致死。
而后来两军交战,叛军东线全军覆没,南线虽说取得胜利,可也没有抓到几个俘虏——即便是有,也只怕早已不堪折磨死光了,如今又是攻城之战,哪里去寻得到俘虏来与汉军交换?
嵬名浪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转瞬又消失不见:“此前确实没有,不过适才仁多唆甲将军遣人来报,一部汉骑骚扰城西攻城部队,被他率部包围。血战之下,敌军全军覆没,也被我军俘获了六十四人。”
秦卫又惊又喜:“仁多将军可是立下了大功!全歼汉骑一部,等末将将此消息告诉夏松老儿,正好打击他们的士气!”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脸上又出现犹豫之色:“只是……”
“嗯?只是何事啊?”
秦卫看了看嵬名浪,见对方面上没有不豫,于是继续道:“大帅,此前我军有攻上城头的勇士被汉军俘虏……”
他才说到这里,便被嵬名浪打断话头:“此事休得再提!汉军借此故意打击我军士气,你本是明白无误,现下说来作甚?”
秦卫如何不清楚?只是一想到若是面对夏松质问之时,他该如何回答才好,心中忍不住便是赫然。
是啊,自己不过一小小亲兵,得蒙大帅看重,委以与汉军谈判解救驸马的重任,自己竟然还因为汉军所使的一些小伎俩而感到有些羞愧。看看大帅,这才是真的为了大秦的崛起而舍弃一切,不过是一些虚名而已,难道自己真的便做不到吗?
汉军释放自军勇士,难道不是心存阴谋,想要借他们之口,宣扬一些打击自军士气之事?将俘虏留在城中也只会增加一些潜在的危险,或许值得称道的只有一点便是没有将这些勇士们残忍杀害……可是这还是因为要实施阴谋的原因而已!
秦卫想明白了这些事情,挺直胸膛大声回答:“是大帅,末将明白了。末将一定完成任务,将野利闵将军从汉军手中要回来!”
嵬名浪直起身子,双眼紧紧盯着秦卫,似乎想要判断他的回答是否是出自真心,秦卫对此心知肚明,更加的挺胸抬头。
过了好一阵,见秦卫脸色始终没有半分变色,嵬名浪总算是放下心来。
此子还需敲打,方可堪大用,嵬名浪沉吟了一会,皱眉对秦卫道:“救回驸马一事不得拖延,你且先行下去准备,待老夫将此事禀明陛下,你便即刻动身。”
秦卫应诺一声,便欲转身离开,又被嵬名浪叫住:“你去龙州,不光只是单单只为驸马一事,还要尽可能地多观察龙州的汉军的情况,看看他们的人数和城防状况,明白吗?”
秦卫点了点头:“大帅不提此事,末将也知如何去做。汉军这两日折损不小,末将心中早已在怀疑,城中防守力量可能远超我军战前预计,同时末将也不相信那夏松老儿能有如此手段,将龙州城防守得铁桶一般。此番有机会能去查探,末将自不会放过。”
两人均未担心若是无法进城又当如何,毕竟夏松关爱士卒的名声在他知州延安府之时便已为西军上下所知,嵬名浪原为西军武将,对此自然也是十分清楚,也在战前同各位将领一一分析过汉军此次各位统兵大将的性情,其目的自然是想要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秦卫所言也是嵬名浪这两日心中不断思索的问题,依夏松的履历来看,龙州城防御体系不应当如此厉害,秦军的损失也比预料中增添一半以上,拓跋昊和他谈及此事时,均是掩饰不住的担忧,生怕汉军援军已进驻龙州,那这仗可就不好打了。
可是他二人算来算去,在这延安府周围的州县也寻不出什么汉军后援力量出来,此事到底如何一直困扰着嵬名浪的指挥,如今总算能有一窥真相的机会,他自然要好好叮嘱秦卫一番。
叛军的攻势再一次被打退下去,任是赵赟处于壮年体力最为强盛之际,也是觉得疲惫不堪。
他的精力主要用于指挥士兵作战之上,只有几次情况危急,援军一时不得支援上来之际,曾经亲自上阵与叛军厮杀。不认识他的人谁也看不出来,这名白面将军杀敌起来宛如换了一人,用勇猛直前状若疯虎来形容他毫不为过。但是每每结束战斗之后,那个温文尔雅、待人和善的将军也随之回归。
此刻赵赟强撑疲惫的身体,拄着两根短矛,站在城头向外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