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然就这样被四、五名不良人押上了囚车,自始至终都未再发一言,此刻的他内心极度绝望。凶徒的逃脱给他带来的打击已是不小,他万没想到最后居然被自己人这样陷害,而且还是不良帅王天宝!阿郎憎恨官场,不愿与之为伍,可李天然却自小心怀正义,最终不听阿郎劝阻加入了不良人,也是相信世间仍有公义,可事了却是如此收场,悲愤之情可想而知。
而这一幕恰巧被赶来的李伯禽悉数看在眼里,阿郎刚被带走,可不到片刻,家弟也被押上了刑车,李伯禽自是感到万分情急!可眼下众目睽睽,却又不是出手相救的最好时机,于是只能悄悄尾行囚车之后,保持一段距离,伺机营救。
午时三刻,华清宫大殿。
大殿之上关于“封圣”一事整整一个上午,仍在争议不休!事情的关键点倒不是玄宗皇帝到底能不能“封圣”,“圣人”的尊号已称呼了有些年头了,此时众人相争,看似为了天下百姓,说到底无非是自己的切身利益罢了!皇帝封圣,结果很可能就是右相接管朝政,如此一来,右相一党必会飞黄腾达!李隆基已是七旬老人,风烛残年,哪一日说不好就驾崩了,到时太子的位置就显得尤为尴尬,临了可能就真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故太子一党对于封圣一事必定会据理力争,什么祖训、规制都给说了一个遍,说到底无非就是怕右相掌权。
李隆基在位四十余年,一生杀伐果断,可偏偏在此事上却总是犹豫不决,他虽明旨封圣,可却不敢明确地指出到底由何人接管朝政!作为君王,自是要左右平衡,互相牵制,一旦明确支持一方,那必将舍去另一方,时间久了,所支持一方随着羽翼丰满,恐怕也难以驾驭,故此事到了这个关头也没能有个定论,任由两派在大殿之上互相辩驳!
可随着宦官一声高呼:“高公公入殿觐见!”争论声又全都给平息了下来,大殿内瞬间变得异常安静,所有的目光都齐齐地投向了高力士,直到此刻众人才又想起了早些时候杨昭一门被屠一事。
高力士走到了天子阶下,当即一躬身,说道:“回禀圣上,李白已捉拿归案!现已押赴禁军大牢,听候审问、发落!”
李隆基缓缓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凶徒李白可曾承认自己所犯行凶之事!”
高力士似乎刻意提高了嗓音,高声答道:“不曾承认!只道是此事有蹊跷,不过也未多加抵抗,便随老臣回了大牢!”
“一派胡言!不是他又是何人?试问当今天下,又有几人能够擅入羽林军统领府内行凶后,堂而皇之的离开?”高力士话音刚落,一旁的右相杨国忠当即大声喝道!
杨国忠的话高力士听得清楚,当即脸上顿生不悦,于是应声道:“依老臣之见,右相此言差矣!邢狱之事还得看证据,若是有能力为之的都是凶徒,那老臣岂不是也应该被列入行凶怀疑之列?”
高力士此言一出,杨国忠也觉得自己言语有失,于是接话道:“高公公多虑了,本相并非此意,只是李白那厮恣意妄为,酒后失态,大放厥词,实在是有了充足的杀人动机,其行罪大恶极!”
高力士刚要接话,李隆基却缓缓抬起了一手,开口道:“好了,众卿勿再多加争辩,高公公所言有理,凡事都需讲究证据,此事就交由大理寺审训吧,绝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绝不能姑息一个凶徒!”话音刚落,杨国忠嘴角不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玄宗皇帝看似一番居中之语,其实是暗中助了杨国忠,这大理寺本就是杨国忠的势力范围,要是李白进了大理寺那还不是任其宰割!
太子李享见此事已有定论,当即再次上前准备发话,可高力士却抢先大声说道:“启奏圣人,已是午时三刻,圣人该用膳和稍作歇息了!”此语完全是为李隆基解围,高力士深知此事若是再争论下去,自然也难有确切的定论,倒不如替李隆基遮掩一番。
李隆基自是心领神会,缓缓说道:“经高公公这么一提醒,朕确实感到有些饿了、乏了!那就散朝!若有事改日再议!”说罢便一挥手,也不待众人作何反应,自己却一起身,在高力士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
李白被押往了禁军大牢,而李天然却被径自带向了右相府。右相府位于崇仁坊,与之相连的便是名闻天下的平康坊,杨国忠好酒色,平日里出行也方便,再加上皇城也紧邻崇仁坊,故择此坊而居。
押解李天然的不良人为了安全起见,一路上尽走的大道,故李伯禽尾行了一路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光天化日之下劫囚车,他倒不是考虑自己,只是若被人识出,那到时李天然也脱不了干系。李伯禽纵是愚钝,这一点还是能够想到的。可眼看囚车就快驶入崇仁坊,李伯禽也是心急如焚,一时间怎么也想不出个营救的办法。
正踌躇间,囚车经过的一个巷道内突然冲出了一大批乞丐,一眼望去足有四、五十人之多。这崇仁坊与平康坊之间多是达官权贵,平白无故地出现这么多乞丐也是令人大感意外,而且乞丐似乎都像是计划好的一般,一同朝囚车冲了过去。
这突发的情况也是令几名不良人大感意外,其中一人连忙抽刀大声喝道:“快给我停下!勿要靠近!”可乞丐却不曾理会,仍然发了疯似朝囚车上四周冲了过去,被人群这么一挤,几名不良人也是被冲散了开,远离了囚车!乞丐身上的味道十分刺鼻,不良人也是不愿沾惹,于是连忙用袖捂鼻退到了一旁。过了好一会儿,乞丐终于散去。。。
“不好!李天然不见了!”其中一名不良人惊讶地大声叫到!众人连忙望去,只见此刻囚车上确是空无一人,只剩下了一副空牢笼,李天然却早已没了踪影!
“肯定是刚才那伙乞丐,快追!”四名不良人追了上去。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连一旁的李伯禽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眼下他也只好连忙追身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见众人散去,突然囚车之下探出了一个头,四周望了望,笑道:“一群笨蛋,本小姐略施小计居然就上当了!现在没人,快走吧!”边说她边朝身后招了招手,车底又爬出了一人,竟是李天然;而先探出头来的正是之前大安坊外的那名小乞丐!
李天然没敢耽搁,连忙跟在小乞丐身后跑入了一旁的巷子中,可刚没走几步,李天然便突然伸手抓住了小乞丐的胳膊,说道:“凶徒,快跟我回去归案!”
小乞丐扭头望了一眼李天然,满脸怒气地吼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我好心救了你,你却还要把我送进大牢?恩将仇报,救你还不如救一头狼!”
李天然再次好好打量了一番小乞丐,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救我和你杀人是两回事!再说,我之所以被送上囚车还不是因为你!”
小乞丐突然呵呵一笑,然后故作阴沉地说道:“你也知道我杀了人啊!难道你不怕?我暗中观察过你,你应该。。。不会武功吧,难不成你认为自己能够抓得住我?”
李天然没做过多思考,当即答道:“抓不抓得到是能力问题,抓不住是原则问题,身为不良人见了凶徒自然是要抓的!再说,你还盗了杨府的宝物,同时也犯了偷盗之罪,罪加一等!”
小乞丐听罢当即两眼一翻,白了李天然一眼,无奈道:“哎,我说,你在推理案件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会儿却像个呆子一般?非要较真?”
“法理、公义不容商议,汝还是。。。束手就擒吧!”后面这一句李天然自己都说的有些没有底气。
小乞丐不禁呵呵一笑,轻声道:“如果你自认为有本事,那就动手吧!看到了最后是谁伤了自己!刚才的事咱俩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说罢便一转身疾步准备离开。
李天然自是不敢耽搁,连忙跟了上去。
巷子的另外一端,几名不良人气喘吁吁地追上了那群发疯似的乞丐,在刀器的威胁下,几个乞丐终于变得冷静下来,不再敢妄动!领头的不良人当即大声喝道:“汝等跑什么?受谁指使?人犯呢?快说!!”
乞丐大多不敢言语,临了终于有一名乞丐颤声答道:“我。。。我等并不知道什么人犯,只是。。。刚才有一个小乞丐说是谁能先跑一圈回到原地,就给一锭银两,所以我们。。。这才。。。”
“小乞丐?你们可认识是谁?快说,否则别怪我手中的刀不客气!”不良人威胁道。
“回禀。。。官家,吾等。。。不认识。。。”乞丐小心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