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暚听他这么一问,面色微变,轻放下酒盏先没有言语。
思考片刻后,他眼露沉光,对横幺说:
“何横少郎此言之下,意指青兖这带的浑水,泼过去引起的京师新乱吧……”
横幺摆手轻笑,微微低首:
“晚辈也只是听闻此次有青州兵叛,如此凶乱一生,只怕会危及青兖这么多年来的难得安稳,故心有所忧而请问昌公。”
昌暚不语,横幺说到他的心头,只见其眉头凝重,显然早有此虑。
司马师见状,趁上话茬继续道:
“昌公,我二人从豫州途径京畿之地而来,见官军已经开始密集动员调动,晚生愚见,不可不早作打算呐。”
听到此话,昌暚面上先是微露不屑,但接着定夺片刻后,他再叹一声说:
“我泰山之地子民,从桓灵天下乱起时,便从来是自给自足、凭乡里团结之力自我奋斗求得生存,从未指望过中央官府,也从未把那烂透了的朝廷放在眼里……”
他先是傲然轻蔑,但说完这句后随即话锋一转:
“可后来,魏王横空出世,一统北方,才真是做出来了点心怀苍生的样子……虽然整个青兖的看法观点非常分裂矛盾,但我昌暚个人,还是一向仰慕当今大王的。”
说完,他自饮一杯,眼中神情复杂。
司马师明白,地方上的土豪势力众多,如若你一个人和本地各家观点相左,甚至在站队上与主流对着干,那可弄不好是自己找死。
不过现在他和横幺知道了,昌暚的话如果是真的,看来招揽已是相当有戏。
今日初识,不宜过度急切暴露意图,至此已可,接下来他们俩只是称赞昌暚明智,继续饮酒欢谈直到散席。
临回房休息前,华阁门前红灯笼下,昌如恭送二人,一对妙目生生不离子元。
加上酒劲加持,她双颊潮红,盈盈欲滴。
司马师抱手而别,对望上她的目光,火热尽在不言中。
昌如咬咬嘴唇,趁旁人没有注意,快步上来,轻轻将一块香帕塞给了他,便低头跑开。
回到他们的偏院,横幺一跳躺倒在软床上,舒出口气。
“这两日奔波杀戮,真是累煞我也……川弟,不过这山东的泰山佳酿,倒真是醇厚美味。”
司马师仰倒在另一边的卧榻上,打着呵欠说:
“酒确是不错,劲也足。横兄,这昌公看来似有心向大王之意,再劝起来应是事半功倍?”
横幺扶住额头,倦意已浓,带点迷糊地说:“如果真像他所言那样,当是如此。不过我们不能草率,还是得再多看看,搞清他心中真实所想。”
司马师称是。窗外夜色已浓,二人宽衣后悄然入睡。
…………………………
翌日一早,子元被院外的嘈杂声吵醒,横幺也是同样,他们着衣后出门去查看发生何事。
经过他们的偏院门口,一小队家兵匆忙跑过,司马师上前询问。
“两位壮士不知,清晨刚一过,本地的另一大族吴家,就聚众挟兵气势汹汹围到我庄外,料想是来意不善!”
其中一人焦急回他,脸上布满凶狠备战之意。
司马师两人随他们来到昌家庄园门口,子元心里咯噔一跳,只见得在那牌楼外,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一阵灰衣武人。
与袭击洛阳的逆党叛军,着装样式一模一样。
横幺的脸上立马凶煞之气狠现,他勉强压抑住突生出的暴戾怒火,死死攥住手中剑柄。
昌暚带着自家的武士们,正与其对峙,对方领头一人身穿绛衣,窄脸细目面带阴光。
这人大概比司马师大一点的年纪,当先走上来两步,对昌暚说道:
“伯父,听小侄一句劝吧……曹贼大势已去,何不我吴、昌两家联合共投南方明主,击之裂土封侯?”
之前满府君给他们布置任务时的令纸上提到,博县除了昌家外,另外的一家大族豪强便是这吴氏。
昌暚冷冷望着年轻人,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吴代贤侄,这等重大之事,难道不应是进府来好好坐下谈的吗?况且……你这背后的凶兵,想来是不给老夫留余地的吧?”
这吴代阴恻恻的一笑,虚头巴脑地对昌暚一鞠躬:
“伯父,这也是为您和昌家好……我青兖豪强一直被那曹贼玩弄于股掌之间,仇怨已久,大家这次已联合起来准备起事,你若不从的话……可想过被孤立后,焉得好下场?这次我引青州军将士来,就是以防您作出不明抉择的蠢事……我青州义军大旗高举,外有纵横天下之关将军应援,这次带人来就是要您好好掂量掂量……”
吴代接着立起身,眼中已透出狠毒。
“昌家如果不识抬举,我吴家很乐意来做这大义灭亲之事,以清正乡里呢……”
听到这里,子元心下明了,吴家是已经可标在清洗名单中了。
昌暚摇摇头,漠然叹道:
“我看除此之外,是吴家更想要来顺便吞并昌氏资力,独霸于县中吧?”
吴代只是阴笑,没有再回答,背后的吴家武装和一起来的青州叛军,均已兵刃亮出、作势欲动。
昌暚抚了下胡须,面无表情,稍作沉吟后问他:
“吴代,你可知吴家为什么渐渐衰败,且你父亲当初为你来求亲时,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吴代面色一变,一阵发青,恨恨不作声。
“因为,你们家养出来的,净是点像你这样,没用的畜生!我女儿天生丽质、淑仪明秀,怎看得上你这种废物!”
斥喝罢,昌暚神色霎时狞厉,怒目圆睁,大呼一声命令昌家兵卒立刻退回到庄内,启动防御准备坚守对抗。
吴代被他这样羞辱一番,气急目红,嘶吼一声后,拔出兵器就要带着部众追杀进去。
好魄力……作为一方族主,昌暚面对凶险威胁毫不认怂,果不负悍勇武家之名望,司马师心下暗暗喝彩赞赏。
这下倒好,不用他和横幺费口舌心思,昌家这就自己已和逆党决裂了。
子元随昌家回撤,正要思考下一步怎么破围得胜,忽就见横幺如箭般向反方向、灰衣逆军阵前冲去。
他顿时惊愕,但看就在几个呼吸间,横幺迅雷不及掩耳,身形已到吴代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