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师随着部队一跳入堡楼里,浓重的腐腥血气和湿黏臭味就扑面而来,地面上密密麻麻插着箭矢,这一间阁楼靠偏比较封闭,没有什么通风所以死气在其中沉滞积重。
这一层的叛军看似都已死光,走出来的过道间,烛台都点亮燃着幽赤的光,两边各有一排木头拉门,后面隐有人声低语。
校事们手势比划间,准备好杀令,各人肌肉紧绷待命。
领头几人将耳朵贴附在门上,摸准内里的情况空隙,立马拔剑暴起,引着全队破门而入冲了进去。
里面的灰衣军众猝不及防,有的还在休息吃饭,顿时被刀割剑削,血肉横飞惨死。
司马师手刃几个逆党后,带头那壮汉校事要他和其去寻叛军首领,二人便从过道的木梯下楼,寻摸着找向堡垒的中心部位。校事们毒辣凶狠,突袭得这些灰衣众毫无还手之力,走着只听见堡楼各隔间发出闷声惨叫,血味越来越浓,杀戮凶暴不停。
壮汉和子元他们俩,摸到底层后,找到回廊围绕间的一处大堂室,木扇虚开出一条缝,他们蹲下靠近,从边沿探看进去。
只见堂皇的宽室内,竟是地板被鲜血浸染的一片惨景,花几廊柱之间,横陈一具具赤身的尸体,多为女性,剖肢挖腹之酷烈令人难以直视。
“吾日……这什么鬼境况!?”
壮汉看到后,似他这等杀人不眨眼之人,都显得一副反胃的样子。
司马师却觉得有点眼熟,细一想,之前救下昌家姊妹时,昌家部众被磕了药的黄巾山贼残戮时,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两个佝偻的身子在这群尸间,刨挖撕扯着,发出咒怨般的枯嗓喃语,像是刀尖刮在粗铁板上令人难受发麻。
他二人悄悄推开门,持剑在手,低身潜步走了进去,大屋内这两个仅剩的怪异活人,一点都没有觉察。
细看眼前,这两个怪人在生剥血肉,他们皆须发灰枯,头上歪斜地戴着贵族方冠,眼珠子混浊泛白,痴痴疯笑。
他们破烂的袍服被血浸染,身上道道横切的兵刃深口,似是经历过苦苦死战。
“啊……黄天我父……”其中一人忽伏下身去,念叨着在乞求什么,司马师这时看到了其嘴角边的白色粉状物和血沫。
是了……又是五石散用疯了之人。
另一人又抬起头来,面部扭曲着,对着空气咒骂:
“……冷血无情的畜贼……竟也能到得庙堂之上……”
司马师听出里面夹杂的深深恨苦,看此二人的样子,似是头领般的人物,应是在穷途末路吃散药过了头。
只是这一地的女眷残尸……此散真是能催得人疯暴如此啊。
壮汉再按捺不住,厉喝一声冲上前,质问他们两个为何方贼人。
俩血污怪人闻声蹭得跳将起来,转过身两对死鱼一样的疯眼瞪过来,手里所持的剖尸短剑露出,上面黏满的污血十分刺眼。
司马师站到壮汉领队的身旁,心想对面这副疯虚无力的样子,应该几个回合便能擒下,留得活口问话。
见这二人只是死死盯着他们,毫无回应,司马师刚想要上去接着再问,那左边的疯佬就突然向前跨步而出。
谁成想他的动作竟迅若鬼魅,直冲司马师扑刺而来,子元意外吃惊,略显慌张地忙不迭提剑招架。
双剑相交金鸣爆响,司马师手腕剧震吃痛,这疯佬看起来瘦枯的身子,竟能催出如此劲道。
而在旁边,壮汉校事和另一疯人互扑短兵相接,也拼杀起来。
司马师面前的疯佬血口一开,狂呼而出:
“泰山博县吴氏家主,吴衍在此,曹贼爪牙受死!”
……吴家家主?这可真是巧了,冤家路窄竟在此送上了门来。
四人捉对厮杀得激烈,没料的是两个暮年疯人,居然不落下风,司马师料想应是五石散的烈体催奋作用,此无异于对体力竭泽而渔,一阵药猛劲过后他们便会脱力脉衰。
剑锋摩擦出火花闪烁,司马师使剑的腕子越来越顺,抓住破绽大力向前一个纵劈,斩到近头颅时被吴衍勉强格挡,剑力雄浑将其向后震弹开一纵的距离。
散石药效渐渐显出竭势,吴衍站在原地头上青筋,口鼻抽搐着粗喘,嘴角渗出白沫,还顺着滴下几丝浊血。
他大喝一声,再冲过来,子元看出其已是明显的强弩之末,情绪疯狂下,动作招式间充满破绽。
司马师凑身越来越近,自己长剑的迅猛已完全压制住对方短刃的灵动,吴衍已是攻无其法、退又不成,紧接着司马师抓住他焦怒间一个门户洞开的刹那,一剑划刺进其下肋。
吴衍痛叫一声急往后跳,鲜血拔带流出如注,踉跄几步半跪于地。
旁边的另一疯佬见此,虽然也已在和壮汉的缠斗中落于下风,仍怒喝一声向这边扑来。
“吴兄莫慌,吾来助你!”
这俩疯老儿……散石上头疯惨如此,药劲稍过后居然就能讲起义气来。
可惜,壮汉校事紧随在后,侧身一个腾跃而起,大剑带着血风劈头朝其背后斩下来。
疯佬听到背后风声,赶紧向右滚避,但整个后腰还是被大力劈中,一道血练唰得就喷了出来。
他顿时就像被抽空所有力道,身躯软软垂落,摇晃几下后滚倒在地。
那边的吴衍冲他看过来,肋下也是血流如注不停,面色急速惨白晦暗下去,不由得露出一个惨笑。
“……孔兄,我随你共襄义举同反曹贼,已是无憾,今日你我毙命于此,只望能化作厉鬼讨其孽债!”
看着那一地被变态杀害的女眷,听到其还能说出这样鄙毒的话语,司马师心生一股极深的厌恶唾弃。
……有这样的老子,难怪能养出那样阴卑的废物。
此时校事部队的其他人也已赶到,他们进来后见此情状,上去便将吴衍和那姓孙的灰衣军首领擒获。
但是看他们的伤势,加上五石散力过后的反噬,司马师怀疑他们能不能撑到医来活命。
……无所谓,看来吴家兵壮跟着叛军已被全灭,此等老废物的生死,已无足轻重。
他转身就要离开这血污令人作呕的大屋,一声怨毒的呼喊叫住了他。
吴衍被校事们按到地上捆绑起来,他瞪着司马师,咬牙切齿嘶声道:
“这位军郎,好身手!老夫今日算是服了。不过有种的,留个姓名,如若老夫有幸得存,必上门再度讨教!”
子元瞟了他一眼,忽然觉得其有点可怜。
他什么也没说,叹出一口气,挥挥手而去,留下老匹夫在身后破口怒咒。
校事的尖刀部队一击得手,整个堡楼的防守瞬时溃散瓦解,外面围攻的徐州军冲入接管。
司马师出了楼阁,斜靠到其正门前的一座小桥上歇息,望着曹军胜利的旗帜遍布开来,心中却没有什么快感。
这么多的杀戮……没尽头的杀戮,这世界,怎能如此?
同时,他感到过多的浴血后,难以平息的凶煞之气渐形成在心间,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必须静时养神来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