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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义枫很快就兑现了他对两个仆人许下的承诺。
他以前说过,自己有一天翻身了,定会厚报二人的忠心。现在自己住进了燕王府,成了上宾,把这两位义仆弄进王府伺候他,自非难事。
虽说他们仍然还只是仆人,只是换了个地方伺候旧主,但待遇可就不一样了。
燕王府这种地方是不可能缺吃少穿的,更不可能缺钱。作为陈军师的体己人,其它服侍他的仆人自然也要对二人高看一眼。日子自是比以前好多了,也不用再担惊受怕,这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二人益发认真的伺候主人,自不必多说。
陈义枫的身份依然处于保密状态,只有最核心的那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燕王府的将士们只道这个新来的家伙是道衍和尚招来的跟班,平时见到他,既不过分热情,也不冷淡。
这些时日,陈义枫逐渐认识了那些在后世史书上叱咤风云的名将张玉、谭渊等人,这些大老粗儿有时喊他陈先生,有时喊他陈秀才,相处的还算融洽。
燕王每天都带着三子和道衍、陈义枫等人在密室协商大事。
这个冬日,格外的冷,寒风刺骨。
燕王刚从外面回来,来到这温暖的屋子里烤着火,身上的寒意仍未消退。
他不停的搓着手,嘴里往手上哈着热气,有感而发:“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冰。”
道衍没有半秒迟疑,立刻对出下联:“世乱民贫,王不出头谁做主?”
燕王大笑。
“你呀你……唉,自从你跟我进王府那天起,你说说,你有一天不劝我造反吗?你吃饭劝我造反、睡觉劝我造反,作对联还劝我造反……你这和尚,唯恐天下不乱!”燕王拍了拍道衍的膝盖,不停的笑。
道衍回应道:“因为依贫僧之见,大王英明神武,唯有大王,才配做天下之主!大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燕王心道:“你个穷和尚,烂命一条,死了那叫解脱,本王这么大家业,每天过的是山珍海味,美女如云的日子,死了岂不可惜?”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是啊,现在小皇帝把我逼到这个份上,不反也不行了。”
哀叹完了,接下来说正事,道衍是总军师,片刻不能离开,于是燕王给陈义枫下达任务:“先生,你与老三监查养鸡场事宜,切记一定要把周围弄的特别烦,遮拦住里面打造兵器的声音!”
之后又对朱高燧交代几句:“老三,你做事鲁莽,凡事多听先生教诲,不要欺他年幼,须知自古英雄出少年!”
二人领命,刚要离去,突然外面传报:长史葛诚求见。
陈义枫疾步走到燕王身前,附耳道:“大王,此人绝不可信,他是小皇帝的奸细!”
燕王没有言语,眼神中露出钦佩的目光,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陈义枫和朱高燧辞出。
出了王府,二人同乘一轿,朱高燧低声问道:“先生,你才来这么几天,便能看出葛诚是奸细,当真好眼力。”
“你是说,燕王已经察觉了?”
“是的。”朱高燧道:“不过也是过了很多时间才发现这个贼羔子行为特别反常,引起了我父王的戒备。但我就不明白,先生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呢?短短几天就能看出他的破绽?”
“三公子谬赞,在下实不敢当。”我怎么这么厉害?老子总不能告诉你是从《明史》上看来的吧?
朱高燧看向陈义枫的眼神中,写满了崇拜。
这位目空一切,平时打人如打铁的三公子,平生第一次被人折服。
到了目的地,映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鸡圈。
“这下有鸡肉吃了。”这是陈义枫的第一感受。
周围八个方位,全是养鸡场,数万只鸡咯咯咯的鸣叫着,叫的人心烦意乱。
里面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一个也进不来,就连燕王府的大将,没有燕王的手令也进不来。
有资格进入此地的,只有燕王的三个儿子以及道衍、陈义枫寥寥数人而已。
平时来监工的,主要是燕王的三个儿子。上阵父子兵,这种隐密事,只有亲儿子最信的过。
二人通过层层守卫,终于来到最里面的大地洞,这里遮音效果特别好,燕王花重金请匠人日夜倒班为他打造兵器,他们的伙食也是相当的好。
养鸡场的鸡实在太多了,完全遮盖了打造兵器的声音,二人走到最里边,才能听到叮叮咚咚的打铁声,一柄柄的单刀、长枪经过淬火、锤炼等程序,在阴暗的烛火下发出寒冷的光芒。
那些军卒见上锋来视察,更不敢懈怠,挥足了膀子,拼命干活。
这些挥汗如雨的身影中,突然出现了一群脚步虚浮的人,待他们走近了,陈义枫才看清,这是一群太监。
他们小心翼翼的端着食物,来给军卒送饭。其中有一人,陈义枫特别眼熟,上前一看,微弱的烛光映出那人的脸,不是马三保却又是谁?
马三保也看到了他,当他得知自己的好友进了王府后,很是为他高兴了一阵子,还为他念经祈祷,求真神阿拉保佑他仕途顺利,无病无灾。
如今在这碰到,当然不可直呼兄弟,只得叫了声:“先生。”又和旁边的朱高燧打了声招呼:“三公子。”
虽然情同手足,但此时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方便直呼大哥,陈义枫只好回了句:“马公公。”
朱高燧一向看马三保不顺眼,飞起一脚,踢在他肚子上,马三保措手不及,身子倒地,食物也掉在地上了。那是一锅香喷喷的炖肉,汤汁流了一地,也有一些溅到了他身上。
众人见三公子打人,俱是吓得不敢作声。
只听朱高燧大骂道:“别人都只忙着干活,偏偏就你长嘴了?打死你个不开眼的东西!”
说完,冲上去拳打脚踢,马三保不敢还手,只得用手护住头,任他打骂。
“住手!”陈义枫喝道。
“先生你别管……”朱高燧不肯停手。
当他再次挥拳之时,手腕被陈义枫捏住了,自己的手竟然丝毫动弹不得,对方正在冷冷的看着他。
“先生,你干什么?”作为燕王的儿子,除了他老爹,他很少把谁放在眼里。平时飞扬跋扈惯了,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只不过教训一个下人而已,陈先生为何要多事呢?下人不就是让主子打着玩的吗?
“以后不要再打骂马三保,他欠你的钱已经还清了。”陈义枫说这话时,虽然尽量保持了温和,但是人都能听出他话中的恼怒。
“啊,你也知道这事?唉,先生你真是多此一举……”朱高燧虽然不服,却也不敢驳了这位燕王上宾的面子。他再浑也明白,老爹造反全指望陈军师和道衍和尚,万一惹毛了他们,老爹非揍死自己不可。
陈义枫懒得搭理他,而是蹲下身子,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一截布,给马三保擦身上的肉汁,又很认真的给他拍着身上的土。
马三保双目含泪,想要开口说话,陈义枫伸手作了个休止的动作,意思是:咱俩之间,不必多言。
马三保点了下头,站起来给他鞠了个一躬,收拾起食盒,走了。
“先生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管的太宽了。”回去的时候,朱高燧兀自喋喋不休。
陈义枫看着身边这个脾气烂如狗屎的废物,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还记得朱棡①鞭打厨师徐兴祖的事吗?你知道你那皇帝爷爷为什么要批评他吗?”
朱高燧不解道:“还不是因为皇祖他脾气暴躁?”
“你懂个屁。”陈义枫发觉,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跟笨人说话就是累:“你那皇帝爷爷这事做的一点毛病都没有,朱棡折辱厨师,轻则招致怨恨,重则下毒取他性命!而善待之,则换来对方几十年的忠心!”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朱高燧恍然大悟。
“不要瞧不起下人,古往今来,小人物在关键时刻救下主公性命的事,数不胜数。”陈义枫循循善诱。
“你是说,这马三保……”
“今天你是他的主子,说不定过几年你就得求他办事。我言尽于此,听不听在你。”
“先生你莫生气,我听你的就是了。”
第二天,朱高燧留在府中,换朱高煦和陈义枫出去监工。
朱高煦行事非常利落,也非常洒脱,至少比他那三弟强出太多。
“快,快,加把劲,让军士们多吃点,大家吃完休息会,别累住。”
朱高煦站在高台处,指挥士兵们干活,他往那一站,那股武将特有的威风就显露无遗,甚至让外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必定身份高贵。
吃完饭,收拾食堂的时候有个小太监不小心把饭碗打坏了,他看到二公子在那看着自己,吓得浑身发抖,生怕他会用鞭子抽自己。
谁知朱高煦却当着众人的面对他说:“碗坏了没事,别伤到手就行,下次一定要注意。”
小太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好久才嗫嚅道:“二公子,您……您不打我?”
“多大点事,打你做甚?快走吧。”朱高煦爽朗一笑,举手投足间,豪气纵横。
所有在场军士,都对二公子抱以敬佩的目光,小太监唯唯诺诺的走了,没人看见他转过头之后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陈义枫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同样是人,差别咋这么大呢。
朱高煦站在高处,就会让人联想到将种,而朱高燧站在高处,就很容易的让人联想到站的更高,尿的更远。
同样是和下人相处,人家朱高煦就能做的这么好,他朱高燧怎么屁都不是?
难道他脑袋里装的全是屁?
天不生你朱高燧,屁道万古如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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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晋恭王棡,太祖第三子也。学文于宋濂,学书于杜环,洪武三年封。十一年就藩太原,中道笞膳夫。帝驰谕曰:“吾帅群英平祸乱,不为姑息。独膳夫徐兴祖,事吾二十三年未尝折辱。怨不在大,小子识之!”
《明史·卷一百十六·列传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