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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莱山上收获的那株灵芝总算是让天子此行齐鲁之地不至于无功而返。
灵芝的药用价值虽然还要等到返回长安之后才能体验,但是作用在心理上的效果已经见效,天子追求长生的心思愈发的坚定起来。
只不过,这份收获的喜悦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天子就不得不先去面对一个多年来一直未能解决的难题。
元光三年(公元前132年)春,大河先是于顿丘处决口。入夏之后,又在瓠子口处决口。
从瓠子口决堤处流出的洪水就势向东南方向流去,通过泗水的河道流入淮河,最终注入了黄海。
同时,湖水的一部分水量分流到了上古九泽之一的巨野泽当中,使得巨野泽的面积日渐扩张,形成了一个烟波浩渺、绵亘数百里的巨大湖泊。
这一次大决口使得沿河的十六个郡国均遭受了严重的水灾,数百万人口深受其害。
并且在瓠子口决堤之后的二十余年中,大河下游一带一直是涝灾不断,土地连年没有收成。其中,旧日以膏腴之地著称的梁国与楚国所面临的灾情尤为严重。
在农业生产重要性大于一切的大汉,这场绵延二十余载的水灾也到了应该加以解决的时候。
“郭卿,瓠子口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天子向从治河现场回来的太中大夫郭昌询问道。
“回禀陛下,臣与大行汲仁受命统率兵卒数万堵塞决口。自赴任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放松。目前,堵塞瓠子口决口的进度尚可,剩下的工作大约还需要三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完成。”太中大夫郭昌答道。
太中大夫郭昌,原本乃是大将军卫青麾下的大将,一路从校尉做到了中郎将之职。整个从军经历中,除了跟着大将军卫青混过一些功劳以外,还曾经有过和卫广一起平定且兰国的高光时刻。可惜功劳立得还是不够多,没有能够得到裂土封侯之赏,打开进入顶级勋贵圈的大门。
这几年汉匈之间没有大战可打,郭昌这员宿将也没有捞到什么军功,只是被天子任命为秩比千石的太中大夫,某种程度上算是被闲置了。
这一次受天子之命统率士卒堵塞瓠子口决口,主要也是为了充当大行汲仁的副手,负责军队的具体指挥。
郭昌的心中对这项安排倒是没有什么不满。相比于之前年间连办事立功的机会都没有,现在的这项治水工作好歹也是朝廷的头等大事。这一次处理黄河水患要是表现地足够出色,说不定还能重新得到天子的重用,获得再次掌兵的机会。
“善!二十余年的瓠子口水患若能平息,皆是郭卿与汲仁之功。”天子点头道。
“治水若成,都是靠陛下高瞻远瞩,明见万里。臣等只是奉命行事,实不敢居功。”郭昌躬身拜道。
“郭卿不必谦虚。只要卿等安心做事,朕必然不吝封赏。”天子笑道。
郭昌赶忙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待郭昌离开后的第三天,天子复又拿到了一封东郡太守上呈的有关瓠子口当前水情的奏疏,再想起历年因瓠子口决堤造成的灾情,眉头顿时又锁了起来。
近些时日瓠子口上游的降雨颇多,必然会对汲仁和郭昌这次堵塞决口行动造成不小的阻碍。天子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在回程的途中亲临瓠子口,于现场指挥治河行动,一定不能让这次堵塞决口的行动功亏一篑。
天子选择于今年再次开展大规模堵塞决口的行动,主要是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天子去年刚刚完成封禅,向上天夸耀了自己的功业,偏偏此时大河下游因这场绵延了二十余载的水灾而深受其害,多少与他的丰功伟绩不太相符。二是因为自去年夏汛过后大河流域的降水量一直偏低,瓠子口一段的水量自然远不及往年,也是一个堵塞决口的大好时机。
成功率这么高的一次堵塞决口行动要是功败垂成,岂不是有损天子的面子。
“子侯!”天子沉吟许久后说道。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霍嬗恭谨地问道。
“朕有意轻车简从先行到达瓠子口,子侯以为妥否?”天子问道。
“陛下亲临治河自然是大河下游士庶之福。瓠子口处数万兵卒士气得陛下鼓励,士气定然大振。若是治河的士卒人人都能奋勇争先,则大河之水何足为患。”霍嬗干脆利索地应道。
像天子亲临治河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是天子突发奇想做出的决定。
当日派出汲仁和郭昌统率兵卒堵塞决口后,天子就表达过想要亲临治河现场的意思。只不过因为还想着东莱山上等着他的神人,将此事暂且放到了一边。
在东莱山经神人指引找到了一株灵芝后,这次求仙之行可以说是圆满结束,闲不住的天子很快就想起了他之前亲临治河现场的打算。
天子已经决定要去做的事情,当今世上还没有人能够阻止,霍嬗自然也不例外。天子酝酿了两个多月的决定,霍嬗也唯有随声附和的份。还要及时送上两句马屁,让喜欢听好话的天子如沐春风。
而且天子此举说起来也是一件好事,霍嬗也没有什么需要阻止的必要性。在救灾的关键时刻,中央领导人亲临救灾现场鼓舞士气。这总比飓风来时,美帝总统还在戴维营休闲度假要好得多吧。
“好,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明日一早,就向瓠子口出发。”天子微微颔首道。
第十一日,天子的车队就从东莱山赶到了瓠子口决堤处。只花了十天时间就走了近千里的路程,以天子的銮仪配置来讲,已经堪称神速。
等到了瓠子口,天子才发现决堤口的情况远比想象中的要更不乐观。
连日来,上游地区的阴雨不断,使得大河的水位又上升了不少。要不是之前的一个多月里,汲仁和郭昌已经带领着士卒做了不少堵塞工作,瓠子口的河堤恐怕又要多几个缺口了。
就是现下几万大军已经将大河水势基本控制住了,天子的心中仍然是止不住的心焦。从东莱山一路过来,尤其是进入东郡范围之内,道路的两旁一眼望去就知道又添了不少新坟。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因为这次水患而丧命,几乎不问就知。
在距离瓠子口大堤约五里的地方,汲仁带着几名侍从迎候天子驾临。
“臣汲仁,恭迎圣驾!”汲仁领头拜道。
“起来吧,汲卿。”天子抬手扶起了汲仁。
即便是当世至尊,身份尊贵无比,天子对于当朝九卿也还是要给予他们一定的尊重。
更不用说汲仁出自于世代簪缨的濮阳汲氏,还是武帝朝名臣——汲黯汲长孺的弟弟。
“谢陛下!”汲仁就势起身道。
“汲卿,目前大河的水势究竟如何?”天子询问道。
“禀陛下!近日大河上游雨水颇多,大河的水势较前些时要汹涌许多。只不过经过一个多月的填塞,瓠子口决堤处的堤坝已经初步成型;加之臣又命人于上游处挖渠将河水分流,河水的水量虽然有所增长,但是尚在掌握之中。”汲仁俯身道。
“卿心中有数就好。”天子点了点头道,“汲卿,你与郭卿此次定要尽心竭力,务必不要使元狩三年的情形再次上演。”
“臣当不负陛下重托!”汲仁赶紧答道,他当然知道天子是在指什么。
元狩三年,大河水灾是元光三年以后最为严重的一次。瓠子口段再一次决口,东郡及周边几个郡国的老百姓大多陷于饥饿困乏之中。
尽出郡国仓库中的物资,并且还向天下的富人进行募集,这些办法都使出来以后,赈济贫民的缺口依旧很大。天子就下令把贫民约七十余万人迁徙到关中地区或者充实到朔方郡以南的新秦中去。
这一次治水如果还是没有成效,他这个治水大臣的责任肯定是少不了的。
“你与长孺都是当世干才,朕自然是放心的。”天子笑了笑道。
还有一点,瓠子口就在汲氏兄弟俩的老家濮阳县西南。让汲仁来为家乡治理水患,那肯定是干劲十足。
说完后,一行人就向堤坝缓缓而行。
没走多远,紧随在天子身边的霍嬗提醒道:“陛下,您看。”
得到霍嬗的提醒后,天子也暂时停下了与汲仁的谈话。映入眼眶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只见道路两旁有一些士卒正在相互依靠着休息,不时还有鼾声传来。
这种场景倒是让霍嬗觉得有些眼熟,当年他们在灾区救灾期间,得到上级的休息命令以后也是这个样子。
“数万士卒在瓠子口奋战逾月,终于将水情控制住。其中甚至还有数十人不慎坠入于大河之中,这些人都是大汉的好儿郎。”天子感慨地道,“汲仁,传朕诏命!”
“臣在。”汲仁躬身应道。
“凡是此次治水中死于王事的将士、官吏,荫其一子或兄弟为郎,入期门军。”天子略显沉重地说道。
“臣谨奉诏命!”汲仁拜道。
再等五年以后,天子的这项诏命中那句“荫其一子为郎,入期门军”可能就该变成“如羽林孤儿例”。
尽管后世大名鼎鼎的宫廷禁军——羽林卫还没有成立,但是如“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于羽林,官教以五兵,号曰‘羽林孤儿’”这样的类似做法却是早已有之。自大汉建立以来,汉室诸帝基本上一直都在这样做,只是没有像汉武帝的“羽林孤儿”这么出名罢了。
如果说经过几代皇帝的经营之后,汉室的基本盘是关中地区,关中的士心、民心都在汉室。
那么军队就是汉室的统治基石。只要汉室的天子还能牢牢地掌握住北军的控制权,他就拥有着单挑全天下的能力。这一点也正符合红朝太祖那句“须知政权是由枪杆子中取得的”著名论断。
实在也是秦王朝给汉室君臣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秦军本来是秦国用以一扫六合的无敌之师,其中的士卒都是关中老秦人的子弟,还都是二十级军功爵位制的支持者。
何以在短短的十几年之内,尤其是秦始皇死后,秦军的战斗力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南征军被赵佗留在了岭南暂且不提;北方的秦军被项羽一战攻灭,除了王离的指挥实在是垃圾之外,也和北方秦军军无战心有着很大的关系。
在汉室君臣看来,二世胡亥和赵高的各种乱搞,不仅让关中不再是老秦人的关中,也让整个秦军从上至下都失去了秦始皇时期那种如机器一般的强大,最后也埋下了秦二世而亡的祸因。
所以,汉室一贯以来给予军队的待遇都是相当优厚的,除了该有的俸禄以外,还发放四季衣物、提供一日三餐。如北军这种军队中的亲儿子,不仅是要如贵族、地主一般的一日三餐,还需要顿顿有鸡鸭鱼肉这种硬货。
至于期门军,那更是北军中的宝贝,其中的将士连立功升迁的速度都比别的军队要来得更快一些。
现在许给死于王事者的后人这样的待遇,只能说天子这一套收买人心的方法已经使用的炉火纯青。这些孩子们以后加入了期门军,必然会成为汉室的铁杆拥护者,拿出来这种高水平的待遇可以说是一点都不亏。
天子继续盯着正在休息的士卒们,又看了一小会后,随即就说道:“再传朕的命令,侍从的列位臣工,凡是官位在将军以下的官员都背负柴薪参与到截流堵口的工程之中。”
身后跟着的众位大臣赶忙拜道:“臣等谨奉诏命!”
随行的大臣虽然也有几百人之众,但他们养尊处优的身体能完成的工作量对于截流堵口的工程来讲是真正的杯水车薪。天子命他们亲自下去劳作,也是为了在数万士卒面前做个秀,鼓舞一下士气。就如每年春耕之前,天子带领群臣藉田,其实是一个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