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用了冥想术后,我终于在精神上克服了对于大漠酷热的恐惧。
但持续的热浪、缺水和炙烤对于身体的影响还是无法避免的。
我能明显感觉到体重的快速下降,皮肤在一天天的收缩。t
原本圆润修长的双手,已经变成了酱色的的骷髅状,简直无法让人直视。
就这样在看似没有尽头的大漠里又走了七八日,一些多年行走此路的老伙计都开始出现了恍惚和绝望之态。
“伙计们!快要到孔雀河谷啦!大伙再忍一忍,多想想绿洲上的甜水、美食!呵呵,把脚下的步子都给我加快咯!”
在路边一处被黄沙埋没的废墟边上,爷爷开始不断的给他的伙计们打气鼓劲了。
全队人畜的饮水只剩一日的储备,如果不能尽快到达水源地,稍有差池众人就会活活渴死、热死在这无情的黄龙沙海里。
所以这个时候信心很重要,也只有爷爷能给大伙这样的信心。
他说孔雀河谷快到了,那就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带队20多年来,老伙计们已经形成了对爷爷的绝对信任。
“爷爷,你是凭什么判断的?孔雀河谷,楼兰绿洲?”走过爷爷身边时,我不禁停下来好奇的问道。
“孩子啊,绿洲上的云彩和大漠上空的流云是不一样的!你看前方的天空,白云浑厚而凝重,不似大漠里的那般飘逸,这都是因为所含水汽不同的缘故。还有这地貌,现在所站的这块废墟,当年初次行商的时候向导就带我经过这里,以后每年都没有间断过。我亲眼见他从有烟火的村落,变成了今日的这般模样。”
爷爷扶着我的肩膀,耐心的解释道。
“流云和地貌是我们在大漠里鉴别方位的两把钥匙,金城你要慢慢学会这样的本领。向导有时也会出错,葬身大漠的商队十有八九都是向导带错了方向。所以要想活命,就要自己多用脑子想办法。在我们刚刚走过的这段沙海里,我至少记下了300个地标!如今不管从何处进入大漠,我都能把商队平安的带出去。”
看着爷爷无比自信的样子,我原本紧张的心里又慢慢平复了下来。
也明白,经过岁月沉淀积累下来的智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
闯荡天涯、四海行商,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太多的生存密码需要去学会解读。
好在有爷爷、外公这样的高人常伴左右,真是幸甚至哉!
爷爷关于快到孔雀河谷的判断,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沿途沙堆中的废墟越来越多,这些废墟见证了千百年来的沙进人退。
也说明曾几何时,这里也是河水潺潺、胡杨遍地的绿洲。
嗅觉灵敏的骆驼们明显的加快了脚步,徒步的伙计们都有点跟不上了。
怎奈看山跑死马啊,当日晚间宿营的时候,我们连河谷绿洲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但整个下午,人畜的速度比前几日差不多快上了一倍,这使我不由的想起了汉书里记载的魏公曹操“望梅止渴”的典故来。
看来行商和领军一样,也应懂得如何鼓舞人心才是制胜之道。
直到第二日的下午,空气里传来了一股股甜甜的味道,前方沙漠的边缘出现了一望无际的绿海,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
“少主!孔雀河谷到啦!楼兰故国到啦!”
身边的秦冲眼睛放光的欢呼了起来,所有人都癫狂般的脱去了遮阳的外袍,跟在驼马的后面向绿海的方向狂奔而去。
清凉的河水,茵茵的绿草、婆娑起伏的苇荡,还有胡杨林、胡杨林边放牧的羊群。
这些在清风泽大湖岸边早已看惯的风景,而今在我的眼里简直就是凡尘中的天堂,真是太美了!
行商之人都懂得适可而止,刚才还是如痴如狂、死里逃生的模样。
但真到河边的时候,大家反而都平静了下来。
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过去十几日中未曾沾水的手脸,美美的饮了几口甘甜的河水,仅此而已。
当我正准备不顾一切扑进河里的时候,被秦冲一把拉了回来。
“少主,不能这样!染上风寒可是要命的事情!”
“秦冲说的对,甜水也不能多喝,我们这些长期缺水之人第一次补水不能太多,否则心肺会被激破,先前大漠里的煎熬可就白受啦,呵呵!”
爷爷和苏德尔苏叔也走上前对我哈哈的笑道。
爷爷亲自弓下身去,给我盛了一陶碗的河水,严肃慈祥的叮嘱道:“金城,记住了!三陶碗的清水足矣!这是初到孔雀河谷的极限!”
孔雀河也是冰山融水汇聚而成,河水冰冷而甘甜,我一口气把三碗的定量全部喝了下去。
“面对大河之水,渴不可豪饮、热不可沐浴,真是愁煞人也!”我把陶碗递给了苏叔,擦嘴苦笑道。
“少主,凡事适可而止,这是行商江湖中的生存之道,你慢慢就会明白的!”苏叔一边说,一边盛起一碗清水,品酒般的饮了起来。
“老爷,库木齐老东家过来了!”
顺着秦冲手指的方向,我看见外公正领着三位身着短袍、头戴尖顶高帽的楼兰人向这边快步走来,领头的那位长者应该就是库木齐东家了。
“易老爷!苏管家!你们好啊!我琢磨着这几日你们也该到了,果不其然!哈哈!”
库木齐老人远远的张开双臂,快跑着奔向爷爷,两位江湖老友来了个深情的拥抱。
“苏管家,鄯善国的美酒蜜瓜、肥羊燕麦全已备好!就等着你们的到来啦!”
库木齐老人开心的拉着爷爷和苏叔,向不远处的河边客栈走去。
看来我们商队是这家客栈一年中最重要的客人,客栈老板尽然如此隆重的前来迎接我们。
胡杨林中,孔雀河客栈红白相间的酒旗迎风招展,发出了悦耳的哗哗声。
石木结构的楼兰式建筑,平顶低矮少窗,同样有门厅、大堂、场院、客舍,但无论规模和排场,与我家的清风泽客栈都不可同日而语。
但还算清爽干净,比商道边上蚊蝇遮天的大路店要好多了。
秦冲告诉我,这间客栈最诱人的地方是它有一处与大河直接相连的洗浴池,很像我家长安月的汤池。
我们相约饭后即去那边戏耍,已经十几日没有洗浴了,浑身奇痒难受。
如同一层空皮囊贴在骨架的外边一般,轻轻一碰就可以褪去。
水!水!想到了洗浴,我又一下子饥渴难耐了起来。
“少主,这家客栈有一种汤水最为解渴、甘爽无比。据说是用来自中土的荼树之叶泡制而成,放于荫凉之处冷却之后才能饮用。每年我们商队到来时,库老爷都会事先准备几大桶放在门厅里供我们享用,等会我取来给你!”
秦冲已经看出了我的心事,嘻嘻的对我笑道。
“那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啊!”
我一刻也熬不住了,拉起秦冲就向孔雀河客栈的门厅狂奔而去。
正如秦冲所言,这墨绿色的汤液清凉爽口、略带苦涩,一陶碗入肚之后顿觉神清气爽,比清风泽老家母亲调制的冰镇蜜水还要好喝。
我又一口气喝下了三碗,才心满意足的在门厅外面老杏树下的草地上躺了下来。
感到原本干瘪的肌肤正在一点点的膨胀开来,就如原本干枯的胡杨遇水而荣一样,我感到自己完全的活过来了。
陆续到来的伙计们,无一例外的来到荼桶之前,争相豪饮了一番。
这时,我才注意到店里有两位碧眼丹唇的年轻女子,正在来回不断的往荼桶里续水。
楼兰美女我在清风泽见过几次,她们与吐火罗、贵霜、罗马女子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肤发。
燕麦色的肌肤、黑缎色的发辫,再配以高挺的鼻梁、天蓝色的杏目、婀娜的身段,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妖娆之美。
但奇怪的是,这两位美女尽然对我这位于阗国的帅哥视而不见,很是让人纳闷。
在于阗王城的大街上,就算是王公大臣家的千金遇见我也会暗送秋波,窃窃私语道:于阗夫人的长子,清风泽客栈的少主。
看来这趟大漠之行,本少主的容颜算是完全的毁了。
身边秦冲小子邋遢如乞丐般的模样,想都不用想,我只会比他更惨。
这种境况还想着人家女子的秋波,真是自讨没趣,我感到很是郁闷。
“少主,这两位美人是库木齐老爷的两千金,库日娜和库利亚。”秦冲在我耳边嘻嘻的嘀咕道。
“如此不堪也算美人?本少爷见的美女多了去了!”
我撇着嘴表示不屑,报了她俩对我无视的一箭之仇。
“反正我喜欢!”秦冲愣愣的自言道。
看着秦冲的滑稽模样,我差点笑出声来。
夫子有云:食色性也,正值青春年少的我们看来谁都逃不过这样的劫数啊!
库日娜姐妹可能是秦冲穿越沙海的最大动力,而我也正为这两位楼兰美女的视而不见而暗自伤神,二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