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今日追随先生的主要原因,还是受了赫拉特教廷主教大人的指派,护送先生的商队尽快离开我们萨珊王国的教区。”
黛米尔结下了头巾,稍微犹豫了一下并如实向我说明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语调快速热烈,长长的睫毛,如蓝宝石一样的双瞳在篝火的微光里闪烁。
“哈哈哈,主教大人何苦如此,我们只不过是路过贵国前往罗马的东方商贾,定会遵从贵国的律法教规,不敢有半点的逾越!”
黛米尔的坦白让我由衷的高兴,亲自为她端上了刚刚炖好的肉汤。
“先生可不是普通的商贾,教廷方面传来消息,从东方运抵我们波斯和罗马诸国一半以上的丝绸,都来自于先生的家族。万一先生在我萨珊境内有啥闪失,你家主人因此而中断与我们西方的丝绸贸易,赫拉特城将会因此蒙受无可估量的损失。”
黛米尔莞尔的笑道,不经意间又向我们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赫拉特火祆教廷尽然有人知道我们的全部底细。
这也进一步坐实了我们了猜测,如今的这位赫拉特城中的欧马尔.亚姆祭司大人,和当年住过我家客栈的婆罗亚神父是同一个人已经确定无疑了。
既然对方不愿让我们知道他的真面目,我们如今最安全的选择就是一直装下去。
“贵教太抬举小人了,呵呵。每年往来于西土和东方从事丝绸交易的商队何止百家,我家的商队只是其中的沧海一粟而已!”我故作惊讶的哈哈笑道。
“先生就不要过谦啦!我的消息来源千真万确!不过这还不是问题的所在,我们赫拉特教区前日刚刚出了一件大事,先生可能有所耳闻!”
古兰朵坐在旁边做着翻译,一边贼溜溜的来回盯着我和黛米尔。
她很是惊奇自己的大哥尽然如此会装,而这位黛米尔法师又是如此的口无遮拦。
而作为下属的秦冲他们和黛米尔小姐的随身护卫,都安静的坐在四周,听着我们这两个主人大摆龙门。
“这在下真是一无所知,还请小姐告知一二!”我拱手道。
“郊外的几个部落传来消息,有七位我们的当地神父昨天不辞而别,结伴去了东方,据说是要把火祆神教的福音传到东土去,教廷猜测,这件事肯定与近来人尽皆知的光明使者有关,受了他的点化!请问先生,有没有这件事?”
黛米尔那双妩媚的大眼睛,静静的盯着我,看的我有点心猿意马。
“绝对没有的事情!除了你黛米尔小姐,整个赫拉特城我们一个人也不认识,光明使者之事纯属你们教徒的以讹传讹,我们也是受害者,害得我们在该城的生意都没法做了,只能落荒而逃!”
我慷慨陈词道,古兰朵在翻译的时候都有点绷不住了。
“那利安达尔神父一行来客栈找你是怎么回事?”
黛米尔作为火祆教护法,可能亲手处理过不少教廷内的大案,审讯起来也是滴水不漏。
“这个这个,那个农夫只是过来向我打探去东方的路线,我以为他想去东方经商,就给他画了一张大概的路线图。呵呵,在你们赫拉特城,这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啊!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摊开双手,故作无辜的询问道。
“先生你搞错了,那帮人不是商者,全是我们火祆教的乡村神父。他们如今已在去东方的路上,还冒用天主马兹达神的旨意!”
黛米尔叹了口气,对我的问询也告一段落。
由此可以看出,这位美丽的波斯姑娘也是一位极其虔诚的火祆教徒。
据说波斯国政教合一,城邦总督兼任主教大人的不在少数,那么黛米尔的父亲赫拉特城总督身兼赫城火祆教主也不一定。
黛米尔的虔诚,正是受到了她父亲的影响,而她现在也正在执行她的父亲、总督大人的命令。
“姐姐,你的马车跑的太快啦!我们大宛乌青是天下少有的飞骑,怎么追都赶不上你们!姐姐是不是用了传说中的飞马神术?”
短暂的交流,我的傻小妹已经对这位总督千金出生的护法姐姐崇拜的五体投地。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的卫士格兰德是我们波斯国一流的驯马师,让他告诉你吧!”
黛米尔终于显出了她原本烂漫如花的少女模样,放下馕饼对着古兰朵哈哈笑道,一边褪下了腕上刻有马兹达天神雕像的银质手环。
“多谢妹妹的款待,妹妹波斯人吧?萨珊官话说的如此流利!我的护身手环送给妹妹略表心意!”
“我家还做客栈酒肆的生意,这些波斯语都是从住店的客商那儿学来的,在姐姐面前献丑了!多谢姐姐的礼物!”
古兰朵欢天喜地的收下了黛米尔的银环,转身想拿取我们带来的一些“长安坊”明玉作为回礼。
怎奈地上的篝火慢慢暗了下来,只好暂且作罢,欠下了黛米尔的这个人情。
坐在一旁的波斯武士格兰德则遵照主人的吩咐,和我们分享起他的马经来。
原来波斯高马天下闻名,假以时日悉心调教做到人马合一,并可胜过世间任何的良驹。
当年波斯人纵横天下,除了坚甲长刀之外,便是这健跑如飞的波斯高马了。
古兰朵正忙于和黛米尔的姐妹情深,以上所有的翻译只能靠同为波斯人的兰顿大哥代劳了。
“我不相信波斯神驹能胜过我们西域的汗血宝马!明日愿和格兰德军头一决高低!”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做声的秦冲忍不住了,这位马痴直接向格兰德驯马师发起了挑战。
兰顿大哥据实翻译,只不过把其中的“军头”换成了波斯语中的“将军”。
不知什么时候,沙米汉和刘真儿、鲁尔大哥他们已经鼾声大作了起来。
我这才发现,天上已升起了一弯新月,月光如水一般,已经是午夜了!
赶紧让古兰朵安置黛米尔小姐去帐篷休息,我们这些男儿们则围着篝火钻进各自的睡袋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格兰德军头的就寝之物是一张网床,挂在旁边的两棵树干上,如北地胡人的秋千一般。
波斯高原的夏夜异常的清凉,格兰德身裹一件裘皮便抬腿躺进了他的网床中,这网状的秋千也就变成了中土汉地小娃的摇篮。
有时凭直觉对于一个人的判断也是对的,我的第一直觉告诉我黛米尔是个好人,绝不会陷害我们。
所以整个晚间,我们对于这两位不速之客尽然没做任何的防范,就如自家商队的伙计一般,一夜无梦的直到天明。
第二天启程下山,秦冲还没有忘记昨晚的挑战之事,我们也不相信两轮的马车如何能胜过我们的轻骑,都想亲眼目睹一把这种传说里的飞马神术。
“光明使先生,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没有飞行神术!格兰德是世间少有的驯马师,你的人肯定赢不了他!”
经过昨夜的促膝长谈之后,黛米尔对我又亲近了几分。
见我们对格兰德的御马术如此好奇,就回头对身边的卫士低语了几句,接受了秦冲的挑战。
当年群雄争霸的年代,来自西秦的飞鹰铁骑痛击楚军的春秋战车,使中土列国以兵车多少论强弱的历史一去不复返。
从此也给了世人一个普遍的观念,以速度而论,轻骑的速度远胜于马车,更何况是大宛乌孙国的汗血宝马。
因此,波斯人格兰德的马车尽然一次次把我们的轻骑甩在了后面,仅仅以御马技艺的高低来作解是难以服人的,我们把它归因与条顿国的飞马神术。
在西去的古道上,格兰德的马车和秦冲的战马并肩而立,随着裁判人黛米尔的一声鞭响,二人同时驱马风驰电掣般的飞奔而去。
目的地是五里之外赫里河岸边的一棵无花古树,先到者即为赢家。
但见格兰德的马车改道冲向没有碎石颠簸的路畔草场,秦冲则继续沿着没有花草羁绊的马道一路狂飙,其胯下大宛乌青的马尾几乎都直了起来。
而格兰德的马车则更像坐上了一块会飞的波斯魔毯,很快就把秦冲的轻骑甩在了后面。
任凭我们如何的嘶声呐喊也无济于事,格兰德驾驭的两匹波斯高马同样也是马鬃飘飘、马尾如鞭一般的竭力飞奔。
它们身后的马车轮轴已经不是在转动,而是如同浮起的扁舟一般,飘拂与草海之上。
格兰德本人舒舒服服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以马鞭和缰绳控制着马车的速度和方向,完全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胜负高下已然判定,最后秦冲的轻骑以一里之遥的差距惜败于格兰德的马车,输的心服口服。
一向以骑术之精傲于天下的秦冲受了不小的打击,也把这股怨气发泄在他跨下坐骑的身上,狠命抽打着这匹陪伴我们从故乡一路走来的大宛乌青。
这匹灵性的神驹好像明白主人的怒气从何而来,尽然流着眼泪甘愿受罚。
任凭秦冲如何抽打,它除了轻踏几下铁蹄尽然一动不动的立在那儿。
简直就是一位虽败尤勇的壮士,让人肃然起敬。
谦逊的格兰德赶紧跑了过来,给了秦冲一个热情的拥抱,更是答应途中把自己平生所学的御马神技统统传授给他,我们的秦冲将军才慢慢的缓过了劲来。
在接下来几天的行程中,古兰朵与黛米尔法师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
她俩在马队前面用波斯古语叽叽喳喳的一路闲聊个不停,除了兰顿外谁也不知道她们交流的是啥样的话题。
而秦冲则和格兰德混在了一起,向他虚心求教驯马的技艺,如何做到人马合一、让神驹的内在潜能完全的迸发。
但是事与愿违,无论格兰德如何的倾囊相授,秦冲也只能学到点毛皮。
最后格兰德没有办法,只能用假输一次的方式,帮助秦冲跨下的神驹恢复往日的自信,算是了却了他与秦冲之间的恩怨。
看来驯马之术也是一种道,只可悟而不可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