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那叫一个郁闷,他兴冲冲回来报喜,县令欢竟然不信。
几个如狼似虎的公差冲进来,抓住佑的胳膊,就要拖出去行刑。
佑急了,大吼道:“大人,你可冤枉死我了。这么大的事情,要不是真的,我哪敢乱说。秦律严酷,轻罪重罚,我很清楚我在说甚,我很清楚说谎是多重的罪。”
欢心想也是这理,右手一挥,阻止公差,问道:“此前的话可以不计较,我再问你一次,你所说是真是假?”
“大人,我以项上大好头颅担保,是真的!”佑左手点着自己的脑袋,掷地有声。
“我且信你一回。”欢再三打量佑,见佑非常认真,一点也没有说谎的样子,不得不信,道:“一人一牛犁田,这事不可想象,这是盖世奇功,不能不报。不过,我得亲自去看个明白。嗯,县丞和县尉一起去。”
一人一牛犁地,这是盘古开天地以来的大事件,会让农业生产水平大涨,秦国的粮食更多,秦国的国力更强,一统天下的机会更大,这的确是天大的事情,他不敢不报。
但是,在报之前,欢必须要亲自去看看,查证实在。
最好是把县丞和县尉也叫上,这样三巨头就碰头了。
很快的,县丞援,县令波,赶到。听说了这事,他们也不信。
“佑,你后悔还来得及。”县尉的脾气有点急躁,气吼吼的喝道。
“大人,你不去,我才是后悔。”佑脖子一梗,激昂昂的道。
……
“大兄,午食啦。”赵宸盘算着,如何从曲辕犁获得最大利益,赵萱的声音远远传来。
三兄妹跪坐在短案前,端起粗陶碗,抓起箸,准备咥午食,就这时,一阵密集的蹄声响起,由远而近,直奔他家而来。
“这是谁啊?”赵宸放下粗陶碗,疾步出屋一瞧,只见一队身着锦衣的肉食者,骑着骏马,飞奔而来。
“那是主吏掾?”赵宸认出佑,有点明白了,这些人应该就是杜阳县的头头脑脑,很是震惊:“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佑离去前说过,很快就有回音,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这效率高得超乎赵宸的想象。
一行人来到屋前,拉住马缰,飞身下马,佑小跑着过来,道:“赵宸,我为你引介引介。”
也不管赵宸的反应,道:“这是县令大人,欢。大人,这就是赵宸。”
“你就是赵宸?”欢皮弁锦衣锦履,腰佩铜印黑绶,一脸惊疑,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把赵宸仔仔细细的打量一阵,一脸不信。
虽然他早就听佑说起这是一个小孩子折腾出的事情,当亲眼见到赵宸时,还是超乎他的想象。依他想来,赵宸应该衣冠楚楚,温文儒雅,再不济,也不是这般身着补丁撂补丁的破衣烂衫。
“回大人,我就是赵宸。”赵宸抱拳行礼。
“赵宸,这位是县丞大人,援。”佑又为赵宸引介援。
援同样是皮弁锦衣锦履,腰佩铜印黑绶,冲赵宸笑道:“没想到啊。”
这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是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破落户出身,连一身象样的衣衫都没有,也太破败了。
“赵宸,这是县尉大人,波。”佑又引介。
县尉波身材高大壮实,皮弁锦衣锦履,腰佩铜印黑绶,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在赵宸身上刮来刮去,道:“但愿你没撒谎。”
言外之意,要是赵宸撒谎骗人,你这小身板不够秦律一通折腾的。
赵宸眉毛挑了挑,心里很不爽,你会说人话不?啥叫但愿没撒谎?我就没撒谎,好不好?
好家伙,杜阳县三巨头聚齐了,赵宸心中窍喜,能让杜阳县三巨头齐聚的事情并不多,这说明他们很重视曲辕犁,越重视越好,赵宸获利越多。
“赵宸,快把犁给大人看看。”佑直接说明来意。
“行。”赵宸引着一行人来到谷仓里,曲辕犁静静的放在角落里。
欢援波三人的目光在仓库里一扫,就被曲辕犁给吸引住了,眼前一亮,异口同声的问道:“就是这犁?”
“这是赵氏犁。”赵宸昂起脖子,得意的道:“这是我做的犁,就叫赵氏犁。”
赵氏犁就赵氏犁吧,欢援波三人也没有心思管这些,欢扶着曲辕犁,瞪圆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起来,没有放过一个细节。
援和波二人,把曲辕犁翻过来看一遍,再翻过去看一遍,一遍又一遍,跟看心爱的情人似的,就是看不够。
赵宇和赵萱站在赵宸身旁,把三人表情看在眼里,得意极了,昂头挺胸,很为赵宸自豪。
过了好一阵,欢援波三人互视一眼,确认眼神,微微颔首,有些信了,佑真的没有说谎,赵宸真的做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犁,一人一牛犁地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这事最终还要他们去田地里核实,欢道:“赵宸,这犁很巧妙,你心思灵巧,很不错。可是,好不好用,还需我等亲自扶犁方知。”
赵宸有点惊讶,你堂堂县令大人,竟然要亲自扶犁,体验好用不好用,这也太难让人想象了。要是在现代社会,遇到这种事情,县长大人会亲自扶犁试吗?那是不可能的。顶多了就是派手下扶犁试试,然后写个报告给他。
“大人,这不好吧?我正要午食呢。”赵宸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没有现在就去试犁的想法,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
午食?欢援波三人一脸惊奇,打量着赵宸,心想你都破落成这样了,还能有午食?
在现代社会,一日三餐是普遍现象,你要是不能做到一日三餐,你都不好意思对人说。在战国时代,一日三餐是有钱人的特权,最底层的庶人是没有资格享受一日三餐的。
“大人,你们还没午食吧?要是大人不嫌弃的话,我们一起午食。”赵宸心想你们不会同意我的邀请,意思意思罢了。
哪里想得到,欢点头道:“来得急,着实还未午食,那就一起吧。”
竟然同意了,赵宸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弟弟妹妹舂点粟米多不容易,忙道:“大人能赏脸,是我的荣幸,就怕饭菜不可口。”
这是在推拒,波道:“老秦人是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打仗的时候,没水喝就喝马尿,没咥的树皮草根也是美食,没那么多讲究。讲排场奢华,那是山东贵族的隔习。走,一起咥。”
三人当先而出,直奔客厅。
赵宸望着三人的背影,无语问苍天,你们听不听得出人话?我那是在推拒,你们竟然走到头里,跟主人似的,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既成事实,赵宸也无力改变,只得忍着不满,带着弟弟妹妹跟在他们身后,来到客厅。
“粟米饭,菘菜,此餐值一钱。我们也不欺你,就给你两钱。”欢从怀里摸出两枚半两钱,援波佑各出两钱,欢接过,总共八钱,递给赵宸,道:“这是饭钱,你收好了。”
赵宸又一次被刷新了三观,吃顿便饭,要什么钱?忙道:“大人,这可使不得。”
“这钱,你还真得收下,不然的话,这饭我们可不敢咥。”县尉波笑道:“秦律有定,凡官员公差,要么自备吃食,要么向相应的县传食,不得惊扰庶民。若是不得不在庶民家里咥饭,就要给钱。若有违反,重罚。”
秦律有《传食》条例,专门规范官员出差伙食处理办法。若是有人敢违反,处罚很重的。
不由分说,欢把钱塞到赵宸手里。
赵宸收下钱,妹妹很机灵,拉着赵宇去打饭。
欢招呼赵宸三兄妹一起跪坐进食,欢扒拉着粟米饭,夹起一块醋溜菘菜,送进嘴里,眼前一亮,赞道:“好!好!好!”
援波佑三人吃了一块菘菜,忍不住赞好。
秦人吃菘菜,也就是白菜,除了煮就是炖,那味道真心不怎么样,炒菜自然是远胜之。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油,味道差了些。即使如此,也比煮菘菜可口多了。
“菘菜怎生做的?”欢又夹起一块菘菜,细细品味起来。
“菘菜洗净切段,放到釜里炒熟,放些许醋和盐就成。”赵宸心说,要是有钞锅有油,那味道会更好,你会吞掉舌头的。
“还有如此妙法,不可思议。”釜是用来蒸煮炖的,哪有用来炒菜的,这的确是超乎欢援波佑四人的想象。
“大人,听你口音无秦腔,你不是秦人?”赵宸听出县令欢的口音没有秦腔。
“我是韩国人。”欢颔首道。
“韩国人?”赵宸很惊讶,堂堂县令竟然不是秦国人,而是山东人,有点出乎他的预料。转念一想,现在的秦国丞相范睢,也不是秦国人,是魏国人,这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