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大梁,大夫须贾府上。
须贾五十来岁的人,身长七尺三寸,长相一般,却是保养得不错,皮肤白净。此时的须贾正在享乐,饮着美酒,吃着珍馐,美妙的侍女**着身体,侍候在侧,这美妙滋味赛过活神仙。
“禀大人,秦使求见。”就在这时,家老进来禀报。
须贾一个激灵,站起身来,道:“秦使?秦使此来是为何事?”
须贾和秦国丞相范睢有着不同一般的关系,他对秦使二字特别敏感。
“秦使郑安平说……”家老的话断须贾打断了。
“谁?郑安平?”须贾脸色大变,一片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吓得不轻,道:“郑安平是秦国丞相范睢的生死之交,他此来必然是冲我来的,范睢,你不是说放过我么?怎么还记着这仇?你这是派郑安平要我的性命。”
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浑身哆嗦,就差吓个屎尿齐流了。
“大人,没这么严重。”家老很无语,范睢都成你的梦魇了,凡是和范睢有关的人与事,你都要吓个半死。
“范睢复仇,硬生生逼死了魏相魏齐,要我的性命,不过一句话的事情,魏王哪敢不照办的,这还不严重,甚才叫严重?”须贾眼泪鼻涕齐下,可怜兮兮的。
范睢被须贾诬蔑卖国,魏国丞相魏齐偏听偏信,差点把范睢打死不说,还命门客朝范睢身上撒尿,如此奇耻大辱,范睢无法忍受,誓要报仇。化名张禄入秦,当上秦国丞相,很得秦昭王信任,最后向秦昭王坦白自己的身世。
用假名,这属于欺君大罪,秦昭王不仅没有追究,反而慨然许诺,丞相此辱千古未之闻也,这仇必须要报,不报非大丈夫。于是,秦昭王下令,调动数十万秦军压到魏国边境上,再派一使臣入魏见魏王,声言要魏国交出魏齐,不然的话,就灭掉魏国。
魏王哪敢得罪秦国,再说魏齐这事的确不地道,偏听偏信逼走了范睢这个盘盘大才,着实让魏王着恼,就要捉拿魏齐。有人给魏齐通风报信,魏齐立马逃走,想要投靠信陵君,信陵君别看美名天下传,一副不畏强暴的硬汉作风,其实是个软蛋,哪里敢收留魏齐,装病不见,魏齐无可奈何,只得逃到赵国都城邯郸,托庇于平原君。
此时的平原君根本就不知道魏齐是个烫手山芋,根本就不能收留。直到秦国大军压到赵国边境,秦使来到邯郸,平原君才知道他上了魏齐的大当,想要交出来嘛,面子上过不去,他的美名会大损。不交出来嘛,这就是一场大战,赵王不会放过他。
好在赵王了解他的心思,给他派了一个差事,让他出使秦国。堂堂一国之相当使臣,出使秦国,这还没有过的事情,但是为了面子,平原君同意出使秦国,去秦国呆了两个月,一直拖着不回国。
平原君一走,赵王立即下旨捉拿魏齐,魏齐又开始逃亡。此时的魏齐如同丧家之犬,无处可逃了,又跑回魏国,想要投奔信陵君,信陵君依然不见。走投无路之下,魏齐不得不自杀了。
魏齐一死,有门客向信陵君剖析利害,应该收留魏齐,收天下士人之心,信陵君欣然采纳,亲自去迎接,可惜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信陵君是真的去迎接魏齐,还是做样子,收买人心,只有天知道。
魏王把魏齐的人头割下来,腌制好后,派人送到咸阳。秦昭王收到人头后,下令撤军,几十万秦军这才撤回秦国。
平原君离开秦国,回归赵国,回来后一副气愤不已的样子,后悔不已,早知赵王要害死魏齐,他死也不去秦国,真心与否,只有天知道。
信陵君和平原君在范睢复仇,逼死魏齐这事上的表演是可圈可点,在最需要他们的关键时刻,全部不见人影,要么病了,要么出使秦国去了。当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他们就出现了,后悔不已,自责得不行,博得一片美名。
范睢复仇这事,让范睢背上了睚眦必报的骂名,认为范睢气量小,不应该逼死魏齐。说这话的人也不想想,范睢所受的是何等的屈辱,后人感慨“辱士若此,千古未之闻也”。
如此奇耻大辱,要是不报复,还配为人么?想要报复而不能成功,那是你没本事,范睢复仇这事痛快淋漓,大丈夫报仇当如是。
须贾不过是区区大夫,和魏齐这个一国之相没法,连魏齐都能给范睢逼死,范睢要弄死自己这个小小的大夫,还不简单?
所以,须贾不能不怕。
“大人,郑安平言称,他是来送礼,有一份厚礼送给你。”家老把须贾快吓死的样儿看在眼里,很是无语。
“厚礼?”须贾一脸不信,一副耳朵出毛病,幻听了的样子。
“是呀。”家老忙肯定。
“当真?你没听错?”须贾兀自不信。
他和范睢是仇深似海,竟然要给自己送礼,哪有这样的道理,要干掉自己才是正理。
“大人,我听得真真的。”家老非常笃定。
“那还等甚?快请,快快有请,不,我亲自迎接。”须贾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衣裳,满脸笑容,亲切得紧,跟迎接老祖宗似的,赶去迎接郑安平。
一溜小跑来到院里,只见郑安平双手抱于胸前,站在院里欣赏景色,听见脚步声,回过头,道:“原来是须贾啊,你这府里一点也没变,还是原来的布置。”
范睢就是出自须贾门下,郑安平作为范睢的生死之交,自然是来过须贾府上,有此感慨。
直呼须贾之名,一点也没有送礼的样子,这情况不太妙啊,须贾胆颤心惊,强忍着想要逃跑的念头,挤出笑容,道:“须贾见过秦使。”
郑安平斜眼瞥了须贾一眼,也不回礼,不咸不淡的道:“当年随丞相入府一观,只能躲躲藏藏,不敢被人看见,今日我可否随处看看?”
须贾脸上的冷汗涔涔下,心里把家老骂个半死,你是怎么当差的,这明明是来者不善嘛,堆着笑脸,道:“秦使有心,须贾荣幸,自当陪同。”
“算了。”郑安平摆手,话锋一转,道:“昔年在魏国,认为你府上的雕梁画栋,美仑美奂,是世间最好的东西。这些年入秦,我方知世间最美的并不是这些奢华,这些呀,不过是过眼云烟,丞相一语可令你府上灰飞烟灭。”
噗嗵!须贾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乞求道:“郑祖宗,请你向丞相多多美言,我府上的珍宝,你看上的都是你的,就是你要了我这府第,我也甘愿双手奉上。”
郑安平眼皮也不抬一下,接着道:“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并不是豪华美宅,宝货珠玉,而是秦人闷头种地,拼命打仗。你们这些山东的贵族不懂这些,你们眼中最美好的东西,终将不敌秦剑犀利,终将被秦国锐士碾为尘埃。”
须贾伏在地上,双手撑地,一个劲的叩头,额头撞在地面上,起了好大的几个青包。
“丞相问你,马料的滋味如何?”郑安平这才扭头,瞥了一眼须贾,淡淡开口。
这话很平淡,声调也不高,和平时说话没有异样,但是,听在须贾耳里,如同雷霆轰鸣,脑中嗡嗡作响,身子一侧,翻倒在地上,双眼翻白,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