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启一惊,忙扯过破毯子遮挡在身子。他向来喜欢光着身子睡觉,若不是草席扎人,连大裤衩子都懒得穿。可虽然穿着裤衩,一柱擎天的样子太不雅观了,尤其在张云洁面前。
张云洁已经看到了,一张俏丽的脸变得红艳艳的。忙别过头来,在林凌启的床下摸索,提起夜壶来,转身往外走。
在古代,根本没有什么卫生间,晚上若要方便,就尿在夜壶里。人们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倒马桶、尿壶,而这种工作往往由妇女承担。
林凌启更窘迫了,说:“嫂子,这个我自己处理。”
张云洁头也不回地说:“这种事怎么由你们男人做呢!现在你还单身,这夜壶由我去倒。等以后你有了媳妇,那我就不管了。”
林凌启红着脸,匆匆洗漱一番,穿上衣服来到院子里。
大槐树底下摆着着小木桌,上面放着一大碗米粥、一个咸鸭蛋。他也不客气,拖过小矮凳,坐下来胡噜胡噜喝起来。
张云洁在水井边冲洗完夜壶,将它搁置在一角落,又洗了洗手,坐到林凌启旁边说:“阿启,你慢点喝,锅里还有。”
林凌启点点头,放下碗说:“嫂子,哥去哪里了?”
“他呀!昨天喝多了,现在还没起来呢!”
张云洁随手拿来搁置在一边的针线,缝起鞋底来,一边说:“阿启,现在丁老爷的那笔钱不用还了,你哥把凑来的钱还掉,余下还有五两多点。加上昨天乡里乡亲送来的礼,总共有七两左右。我寻思着给你说门亲事,你看如何?”
林凌启忙摇摇头说:“嫂子,我家这么破旧,有谁稀罕过来。我这里也有十几两银子,干脆把屋子翻新一下。”
张云洁停下手中的活,迟疑一下说:“可是这些钱盖房子只怕不够。再说了,即便够的话,也没钱给你取媳妇了。”
听张云洁的话,倒象是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在给小叔子安排婚事,可她年不过十七八,听着感觉怪怪的。林凌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嫂子,这你不用操心,我自己会搞定。”
叔嫂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篱笆墙的门推开了,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提着一包熟食与一块花布,笑眯眯地走进来。
林凌启从记忆中搜索出此人来,他叫张明轩,是本村庄富豪,在城里开家布店,规模可谓是最大的。不禁暗思:这人跟自己家向来没有关系,今日来此,不知有什么事?
张云洁也看到了,忙起身喊:“姨夫,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张明轩笑着说:“云洁,自从你嫁到林家以来,我还没过来看你一趟。今日恰好有空,随便过来转转。这布给你做几身衣服,看看喜不喜欢。不中意的话,你上铺子里自己去找。”
转而对林凌启说:“啊呀!贤侄哪!多久没见,你已这般高大啦!你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果然是一副官架子。当初我把外甥女嫁给你哥,看中就是你将来必能飞黄腾达,真是天遂我愿哪!云洁,你去拾掇拾掇,中午我陪贤侄喝几杯。”
张云洁应了一声,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入厨房。
林凌启看着他一副谄媚之色,心中不免厌烦。听哥说,家里有困难时,上他家借钱,却吃了几回闭门羹,不然也不会向丁茂生借钱了。现在跑来巴结,肯定是冲着自己锦衣卫身份来的。
他猜测的一点不错,明朝时,社会阶层按士农工商排列。商人虽然有钱,但社会地位底下,只能巴结官府、文人,来提高自己的身价。
张明轩得知林凌发的弟弟林凌启现在已经是锦衣卫了,连县老爷都对他毕恭毕敬,便过来抱大腿,以便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请他帮衬。
现见他不冷不热的样子,又厚着脸皮说:“贤侄,我们虽是亲戚,但平日里甚少走动。今日相会,一定要好好喝几杯。”
林凌启虽然看他不顺眼,但毕竟他是张云洁的姨夫,出格的话不好说。
正踌躇着怎么应付,忽然林凌发披散着头发,光着脚跑出来说:“姨夫,你怎么过来了?”
“看你说的,我怎么不能过来。”张明轩眉头略皱,暗想:你以为我稀罕来你家,还不是冲着你弟弟的面子。
林凌发挠挠头,憨厚地笑了笑说:“姨夫,平日里不见你来一趟,今天到来叫我有些意外。”
这小子是不是存心在他弟弟面前揭我的短?
张明轩心里忐忑起来,看了看林凌启。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心中稍安。便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沉着脸说:“你看你,蓬头垢面的,还光着脚丫,像什么样子!一个大男人,不知道下地干活养婆娘,还窝在家里,你当你是沈万三呢!”
这话说得太刻薄了,林凌启听着十分不快,心想:他娘的,平时不见你照顾我哥嫂,现在跑到我家里来摆威风,你当你是哪颗葱啊!
他正要发火,却见张云洁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硬是忍下一口气来,随手拿起桌上的千层底摆弄着。
林凌发陪笑说:“姨夫教训得是。不过阿启回来没多久,我怕他一个人无聊,所以待在家里陪陪他。”
“哼!”张明轩冷哼一声,来到桌边坐下,对林凌启堆起笑容说:“贤侄,这鞋是给你缝制的吧?其实象你这种身份的人,应该穿靴子才是,这种鞋只能给你哥哥这般人穿。不对,他这样的泥腿子,穿草鞋就足够了!”林凌启越听越气,暗想:你埋汰我哥哥,就是在打我的脸。你真以为叫你一声姨夫,就可以满嘴跑火车吗?
他没好气地说:“我也是庄稼汉出身,照你这么来说,我也只配穿草鞋喽?”
“这是哪里的话?”张明轩原想压低林凌发,抬高林凌启,哪想马屁拍到马腿上,忙解释说:“贤侄哪,一个人有没有出息,不应该看过去,应该看现在混得怎么样。想当年太祖皇帝不过是个和尚,到后来还不是打下了万里江山,谁敢说他出身低贱?”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放过牛,要过饭,也当过小沙弥。张明轩拿林凌启与其比较,讨好的心思显露无比。
林凌启懒得看他这低贱的神色,随口应着:“我可不敢与太祖相提并论。”
这时,张云洁端出一碟油焖笋、一盘小葱拌豆腐,放于桌上。又拿出三副碗筷摆上,取来昨晚喝剩下的酒,热情的说:“姨夫,快到午时了,你们先喝着,我再炒两个菜来。”
林凌发抢上来,给张明轩倒上一碗酒,说:“姨夫,你请!”
张明轩见自己的酒碗豁了个口子,看着很不舒服。见他俩的碗破的更厉害,暗叹:这户人家真是穷到家了,连象样的餐具都没有。
他勉强端起碗,浅口一啜,眉头皱了起来。说:“这是什么东西!水不象水,醋不象醋,半点味道也没有。算了,就你们这种人家,也拿不出什么好酒来,将就着对付一下吧。”
他又用筷子扒拉着笋与豆腐,眉头皱得更紧了,说:“云洁,我难得来一趟,你就拿这个招待我?”
林凌发红着脸说:“姨夫,我们手头紧,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你别介意!”
“知道拿不出手还端上来!算了,我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云洁,你不用做什么菜了,把我带来的烧鹅、白切肉端上来,再拿碟醋来。”张明轩大大咧咧地数落着、吩咐着。
林凌启气得真想一盘子扣在他脑袋上,他娘的什么玩意,敢在我面前这般放肆!
张云洁在厨房应了一声,便端来切好的烧鹅、猪肉,说:“姨夫,菜来了,你请慢用。”
张明轩点点头说:“来,云洁,你也坐下来吃。唉!当初我也是昏了头,把你嫁到这种人家,一年到头也难得沾上荤腥。林凌发,你别傻愣着了,一同吃吧。这种烧鹅,你这样的人,只怕一辈子难得吃上一回。”
他越说越顺口,完全没有注意到林凌启的脸色,也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摆出以往在林凌发、张云洁面前的姿态,高人一等地说着。
林凌启再也忍不住了,朗声说:“要吃你回家去吃,我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张明轩一怔,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勉强笑了笑说:“贤侄,我们都是自己人,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让旁人听了耻笑。”
“自己人?你真能我们当自己人看吗?”林凌启对这种犯贱的人,丝毫不留情面,板着脸说:“我可攀不上你这门高亲,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是啊!姨夫,你回去吧!我们以前没怎么来往,今后也不必套近乎。”林凌发不是木头人,心中也是有气,不过是不敢发作而已。现见弟弟拉下了脸,说话也就不客气了。
张明轩脸面挂不住了,挥了下衣袖说:“不识抬举的东西,你以为我是看你来的!”
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见林凌发被辱骂,林凌启的小宇宙爆发了,霍得起身,冷冷的说:“张员外,我们兄弟俩用不着你来抬举,你也没资格抬举我们。你识相的话,就赶紧在我面前消失,不然……哼!”
张明轩见林凌启脸上挂着寒霜,吓出一身冷汗来。林凌发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可林凌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对方可是锦衣卫,连县老爷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自己怎么就犯了混,把他给惹火了呢?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悔,真不该跑这一趟。连扇自己几耳光,作揖说:“贤侄,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不要跟我计较,改日我摆宴向你赔罪。”
说着,象丧家之犬一般匆匆离去,不提防横在门口的扫把,拌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
林凌启端起烧鹅、猪肉,走到他身旁,一股脑儿扣在他脑袋上,说:“张员外,我们这等人,没福享受这种东西,你留着自个儿吃吧!”
张云洁看着这一切,便入内取出张明轩带来的东西,放在他旁边说:“姨夫,这些东西你带回去吧!”
张明轩满头满身散落着烧鹅、猪肉片,一张脸红得跟猪肝似的,却不敢吭声。忙爬起来,连泥土都顾不上拍,拿上东西小跑步离开。
看着张明轩的狼狈样,林凌发哈哈大笑,拍着林凌启的肩膀说:“阿启,好痛快啊!我跟你嫂子在他家不知受过多少白眼,今天你总算替我们出了这口气!哈哈哈,痛快!”
张云洁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看着林凌启暗想:若不是阿启回来,只怕我们一辈子都要被姨夫踩在脚下,今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林凌启微微一笑说:“哥、嫂,我们吃我们的。来,先干一杯。”
…………
用过午饭,林凌启躺在大槐树下乘凉,心里想着,丁家的事已经摆平,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要赚钱,以改变落魄的处境,也避免被张明轩这种势力小人耻笑。只是自己不是工科生,搞些小发明来挣钱;也不是学商业的,寻找商机大挣一笔。自己不过是搞刑侦的,能有什么挣钱的路子?
想了一会,还是找不到头绪,索性不再去想,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大槐树下躺着甚为凉爽,一觉睡到日落西山才醒来。随便洗了下,张云洁递上茶水,说:“阿启,下午丁家送来张请帖,说是请你吃饭。”
说着,将一张制作精致的帖子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