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我们还做不做马桶?”
徐文长大吃一惊,马桶秘诀公布,所有窑厂便都有能力制作马桶,那自家的马桶不是多了许许多多竞争对手吗?
林凌启微笑着说:“徐先生,马桶制作诀窍已被严世蕃得知,假以时日,肯定为天下人得知。而且严世蕃步步紧逼,我觉得这一块业务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我盘算一下,马桶成本主要在绘画上面,而且绘画严重影响马桶的产量。如果单单烧制一只马桶,我估计单价不会超过一两银子。
这样,你把技术转让给各窑厂后,要求他们按照我们的要求烧制,而后以三两一只的价格回收,以五两一只出售。”
这不是杀敌三千自损三千吗?可以想象,这计划一经落实,市场马桶价格一落千丈。别说严世蕃损失惨重,己方马桶业务也将崩溃。
徐文长嘴巴张得老大,不知林凌启为何出这等蹩脚的策略。即便严世蕃如何降价,但利润总归是有的,一年下来赚二三十万两,应该不成问题。
“东翁,这是两败俱伤之策,在下认为不划算。要不再等上一年半载,等马桶利润无几之时再实行。”
林凌启拿起笔来,草草画上几笔,抽水马桶u型管的式样便跃然纸上。又在旁注其原理,递给徐文长。
“徐先生不必过虑。严世蕃在京师一带已占有绝对优势,我们已不是他的对手。而且马桶销量已呈下跌趋势,总体上很难挽回。
现在我打算做中低端市场,这一块做好了,获利虽不及原来那样,但也不容小觑。况且还能重重打击严世蕃。哼!他想独占市场,我就让他进退两难。”
徐文长虽没听过什么中低端市场这种称谓,但大致也能猜到。
他暗思片刻,觉得东翁的计划出人意料,专从平常人思量不到的角度打击对手,实在是高!
他把u型管图纸揣怀里,起身说:“东翁,在下这就去安排。”
林凌启笑着摆摆手说:“不忙。我看先生穿戴整齐,不知要去哪里?”
徐文长脸微微一红:“在下与张居正相约去翠云楼喝酒。”
“反正这事也不急,那你先跟张居正去吧!”
跟一位通情达理的东翁,实在是件幸事。
徐文长点点头,笑眯眯地走出去。
林凌启喝了口茶,发觉茶水有些凉了,也懒得叫人换上,直接把茶水倒入砚台。
这方砚台看上去并不显眼,实则名贵,是徐文长特意送她的。
其实对林凌启来说,写毛笔字实非专长,最好的文房四宝,也不过摆设而已。可如今没有什么钢笔、自来水笔,只能用这等繁琐的书写工具。
磨上一砚跟夜色一般的墨水,摊开纸张,思忖着如何写朱厚熜需要的奏章。
赞美颂扬之词自然免不了,虽然看起来非常腻歪。
与君王相处,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忠似比干,就可以直言不讳。这绝对是犯大忌,万万不可取。
何况林凌启也没有比干那份忠心,对朱厚熜不过是虚与委蛇。
因为在朱厚熜眼里,天下之人皆是他的臣子,供他任意差遣,根本没尊严可言。
人与人之间相处,一是诚信,二是尊重。你朱厚熜不尊重我,我何必巴巴的把忠诚献给你呢!
所以,写些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又不发自内心,可谓是矛盾的统一。
于是,他把朱厚熜吹捧得功比三皇五帝、贤如尧舜禹汤,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统统甘拜下风。
写完这些,又重新审视一遍,感叹这个马屁拍的,太他妈响亮了!
他又写:平虏一战,赖皇上英明,大获全胜。臣虽不才,亦建薄功,得皇上晋升为靖北伯,世代罔替,感激涕零。
然臣观大同保卫战之际,代王既不献计于危机之刻,亦不安抚于百姓之惧,更不披甲执锐、率兵搏杀于疆场之上。实有愧为大明亲王,有负太祖皇帝之重托。
臣恐臣之子孙,若如代王一般,在大明危难之际不能为国出力,则愧对皇上今日之恩封。故此,臣恳请皇上撤靖北伯世袭罔替。
此外,平虏一战,乃万民之福、万世奇功。臣恳请皇上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他这份奏章写得山路十八弯,虽然看上去想请朱厚熜撤销自己世袭爵位,实际上却是指责代王朱廷埼没有尽到寨王的责任,为朱厚熜削藩提供端由。
这么一来,既为朱厚熜制裁、撤藩提供借口,又避免将自己置身于皇亲贵族的对立面。
皇亲贵族是个庞大的体系,就算朱厚熜想拿他们开刀,也要冒极大的政治风险,何况小小一个伯爵。
为了讨好朱厚熜而不惜挑衅这个体系,最终极有可能沦为炮灰。虽说背后有朱厚熜撑腰,林凌启还没有到狂妄自大的地步。
现在攻击代王一人,不涉及其他皇亲贵族,风险自然大大降低。那些亲王绝不会为代王打抱不平,而来攻击自己。
这么一份大礼呈上,想必朱厚熜会笑纳,那么大赦天下想必也不会拒绝。
大赦天下,顾名思义就是释放罪犯,当然十恶不赦之徒,以及杀人放火等除外。不过朱时继虽然涉嫌杀人,但尚未定罪,即便不被立即释放,也不会被处于极刑。假以时日,便能安然出狱。
这个方法的确不错,比起恳请朱厚熜强的多。
只是林凌启有些纳闷,这种曲线救人的方法,没有一定政治智慧的人,根本不会想到。
可李曙不过一介武夫,绿珠虽然聪慧,但也不过一个青楼女子,这种法子他们是怎么想到的?
一大清早,赵文华已经来到通政司。
去年被林凌启耍了一回,脸面尽失尚且不谈,更重要的是,内定的官职泡汤了,还被干爹严嵩狠狠训了一顿,说什么办事不利、糊里糊涂。
在皇上面前失去印象分还好,但严嵩可是自己的护身符,他都不帮自己,仕途上再难有进步。
这一年来,自己兢兢业业,力图挽回在严嵩心目中的地位,可是效果甚微,实在郁闷。
他哀叹一声,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晨风夹带着寒气扑来。
他不禁颤抖一下,但没有关窗,而是呆呆看着外面一棵在风中微晃的枯树。
此刻他如同那棵枯树一般,失去往日繁茂的枝叶,只余下一具空壳的身躯。
枯树到来年春日照旧复苏,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