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语转身一笑。
“司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司兰玉匆匆走到墨语身前,她深深看了墨语一眼,随即跪伏在地。
她额头抵在地面,砰砰作响。
“请公子救我,帮我报仇。”
墨语用指肚摩挲着下巴,“救你,帮你报仇,这可是两个请求,我得好好想想。”
“这样吧,你说说看,我为何救你?”
司兰玉抬起头,额头通红,一时语塞。
她想了想。
“敢问公子,您所说的别崇桓驱使妖怪,杀我父母,又嫁祸于徐大哥,不知是否属实?”
墨语摇头,“我不知道。”
“实不相瞒,其实我是猜的。毕竟相比起一个手染鲜血,业力加身之人,我更愿意相信一个看起来不曾害过别人的人。”
“谁是杀了你父母的真正凶手,这得你自己问徐韦和别崇桓了。”
墨语指了指两名老人,“说不定这两位老先生也参与其中了呢?”
“所以这个帮你报仇嘛,恐怕要你自己才行了。”
司兰玉低下头,神色黯淡。
她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请求墨语帮她的理由。
墨语叹了口气,“姑娘,好好保重吧,以后可别轻信别人了。”
“公子……请等一等……”
身受重伤的徐韦艰难开口。
墨语看向徐韦,脸上有些不耐烦。
“你终于能开口了。”
徐韦推开旁边扶着自己的刺青大汉,半跪在墨语身前,“请公子收兰玉为徒,为此徐韦愿意为公子做任何事!不管是刀山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墨语扶额,“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位徐兄,值得么?”
徐韦直视墨语双眼,“值得。”
“为什么?”
徐韦说道:“其一,我没有照看好兰玉的父母。其二,我本是要除去妖物,结果让妖物逃脱,落在有心人手中。不管如何,兰玉姑娘的父母的死,有我的责任。公子本领高强,为人正直,远非那等奸佞小人能比,所以恳求公子,收兰玉姑娘为徒,让她免遭小人毒手。”
客栈中的两名武夫老人忐忑不安。
若是墨语同意,那司兰玉直接一步登天,攀上高枝大树,他们必然被秋后算账。
而别崇桓已经不在乎墨语会不会答应徐韦了。
因为一旦墨语离开,别说是徐韦等人,就算是这客栈众人,亦或是那两名老武夫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所以别崇桓看似在静观其变,其实一直找机会逃脱。
听完徐韦的话,墨语点点头,“你想要这个方法弥补这位司姑娘,我能理解。不过这收徒嘛,我看你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虽然这位司姑娘的天赋不错,根骨也是不凡,但我可没兴趣让身边多一个累赘,毕竟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收徒的。”
徐韦还想开口,墨语已经率先说道:“徐兄,过犹不及。”
徐韦捏紧了手,重重一叹。
“那二位就有缘再见了。”
墨语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缓步离去。
看着墨语离去的背影,司兰玉低着头,神情低落。
“嘭!”
客栈中砰然巨响,别崇桓破墙逃走。
两名武夫老人对视一眼,怒喝出声,“哪里跑!”
只是眨眼,三人就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
走过了两条街,墨语身形倏然散开,化作了一缕青烟。
清雅别致的阁楼中,茶香寥寥,如同云雾忽聚忽散。
墨语走了两步,随手将茶案上的茶杯拿起。
“我说怎么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茶香,原来是老先生你的茶啊。”
坐在茶案旁边的老人一头长发束在脑后,胡须微白,面容和蔼。
老人指着墨语,笑骂道:“你说你,横插一脚不说,还随便喝我的茶。不知道是哪家大才,教出的这般俊杰啊?”
墨语奇怪的问道:“老先生你这故意在这儿倒了一杯茶,难道不是给我的么?”
墨语赶紧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原位,“哎呀,那只好麻烦老先生你重新沏一杯茶了。”
老人哑然失笑,“你这个小滑头,茶就是给你准备的,喝吧喝吧。恩,只要你不怕老夫下毒。”
墨语笑着饮了口茶,拍拍肚子,“老先生放心,我这肚子可是百毒不侵。”
老人捋须道:“不知道小哥你是哪位高人门下啊?”
“末流散人武夫,墨语,见过老先生。”
“啧啧,不说实话。”老人啧啧摇头,“也罢,无所谓了。”
“老夫阴阳家魏千野。”
“原来是阴阳家的老前辈。”墨语好奇问道:“老先生是看中哪位司姑娘了?”
魏千野拿起翠绿玉茶壶,先为墨语添了茶,“弄了这么半天,就看出了就这些?”
墨语恍然,“哦,原来是老先生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看来那位徐兄可有福了。”
魏千野依旧摇头,“说对了一半。”
他竖起两根指头,笑着道:“他们二人,我都想收于门下。”
“两人都是习我阴阳家法术的好苗子,只不过还需再看看,他们二人能够是否真的能够与我有缘,还要斟酌一二。”
墨语笑着道:“那在下就先预祝老先生收得高徒了。”
老人将手中的茶壶放在一边,双手叠放在双腿之上,“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不知可否告知一二啊?”
墨语含蓄一笑,“我只是觉得事情太过简单明了,那两人跳出来的时候也是在是太过恰到好处。有些时候,有些巧事,太巧了些就成了刻意为之。何况那徐韦不过一介江湖之人,虽然有些底子,但比之修行之人还差许多。而那位司姑娘的根骨上佳,显然不会只被两三人注意。这城里这么多修士,有做买卖的,有去巡狩的,这收徒的,想来不会太少,毕竟一个可以为宗门延续香火的弟子,没人会嫌少吧?可是这动静不小,围观的修士却是一个都没有。”
魏千野竖起拇指,赞叹道:“厉害厉害,果然是年轻俊杰,就是不同凡响。恩,虽然也就比老夫我差那么一点点,”
墨语拱了拱手,“才疏学浅,让老先生见笑了。”
魏千野哈哈一笑,“这谦虚过头,可就有些虚伪了。”
墨语这才坐在茶案旁,“那在下就换个说法。在下学问一般,修为三流,脑袋二流,眼睛一流。”
“怎么说?”
“不然怎么一眼就发现了老先生你在这里沏茶等我呢?”
魏千野摇了摇头,长吁短叹,“可惜啊,可惜啊。怎么我就没碰上一个像你这么好的弟子,不对,应该是他们有你一半的机灵劲,我也不用在这里找弟子继承我的衣钵了。”
“好了,恭维的话就不用说了,说吧,找我到底所谓何事?”
墨语摸了摸鼻子,“看来终究是瞒不过老先生了。”
“老先生,不知你们阴阳家修士,是否已经去了那处鬼蜮?”
魏千野拍了拍腿,“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和我这兜了半天圈子,原来是为了这个。”
“老夫我已经去过了,没什么好看的。”
墨语有些惊讶,“去过了?可老先生看起来不像是......”
“哈哈哈,区区鬼蜮而已,我可不怕。”
魏千野爽朗大笑,“我好歹也是阴阳家的一门之主,虽然不曾入过幽冥,但也在真正的鬼门关外走过一遭,这假的鬼门关,与真正的鬼门关相差何止万一。”
墨语问道:“老先生竟然去过鬼门关?”
“自然是去过的。”
魏千野捋须,脸上有些得意,还有些莫名的敬仰之情流露。
“当年我曾去过中洲,也见过一位女夫子,那风采,好不绝伦。记得那时候鬼门关出现在大夏如今的边境,我和百家的仙人境修士虽然可以安然无忧,但实在奈何不得,最后亏得是哪位女夫子口含天宪,浩然之气冠绝一洲之地,这才将那鬼门关打回幽冥。”
说到这里,口含天宪叹了口气,“说起来老夫我也有一大憾事,在我来北洲之前,听闻那位女夫子已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早已前往了瀚海东洲,这估摸着就是去坐镇学宫了,以后要想见一面,那可就难了。只恨当年我没像那位女夫子要一两副丹青。哎,可惜咯。”
墨语微微低头,强忍住心头的笑意。
长吁短叹一番之后,口含天宪看向墨语,“我说你小子想去鬼蜮,就凭你一人,能行么?”
墨语双手撑在膝上,“试试不就行了?难道老先生觉得我不行么?”
他低下头,四下看了一眼。
“嗯,这个嘛......金刚境的武人,倒是勉勉强强。”
“不对,这鬼蜮的鬼怪虽然惧怕气血旺盛之辈,但自幽冥之地而出的鬼怪可是最好这一口。你的拳罡真气可不一定有用。据老夫所知,道家雷法,佛家经言,儒家浩然之气,对幽冥鬼物有奇效,其余道术、符箓,亦或是法术真气,都对其收效甚微。”
他试探性的说道:“要不我派两名阴阳家是修士跟随与你?也好与你有个照应。”
墨语摇头道:“不敢劳烦老先生喝阴阳家的修士,只是在下想问一下鬼蜮的情况,至于其他,我独自去探便可,毕竟这北洲应该还有不少地界如此,以后若是遇见,也好趁早拔出。”
听到这话,魏千野眼有异色
“我说你一个年轻武人,不去好好练武,怎么想着凑这个热闹。那些山泽野修想大发横财,死了也就死了,老夫可不可惜半分。但如果像你这样的小子因为乱入鬼蜮而丢了性命,老夫可是会可惜的。百家想要入驻北洲,鬼蜮是我等应该剔除的,你可以去看看,但最好不要参与其中。”
墨语沉默片刻。
“老先生的好意,墨语心领了。”
魏千野不住摇头,“我说你们这些武人怎么都是一根筋啊?看你文质彬彬,也像是读过几年书,有些学问的,怎么非要往南墙上撞呢?”
“老先生还认识其他的武人?”
魏千野有些烦闷的拂袖,“一个老家伙,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
“这西南方的鬼蜮,并不算大,其中除了十数名鬼将,还有一名九境的鬼王。它们没什么本事,老夫虽然暂时无法拿下它们,但鬼蜮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捉住那几只小鬼,不过是早晚的事,你要去看,就去看看吧。”
“谢谢老先生告知。”
“快走快走,真是死脑筋一个,死了也怨不得谁。”
墨语躬身行礼,“晚辈告退。”
他身形一晃,顿时从阁楼中消失不见。
在墨语走后不久,魏千野瞥了眼四周,“愣着干什么,早就发现你们了,都出来吧。”
几道身影汇聚,合手作揖,“门主。”
魏千野自顾自地为自己倒酒,“你们怎么看?”
“修为不凡,心思缜密,就是来历似乎有些欠妥。”
魏千野点头,“墨语......早就听说过这么个年轻武夫,能够肃清一城之地,如今亲眼得见,确实不同凡响。”
“你们稍作观察便是,不用可以接近,也不用疏远,若是他有要求,你们可以稍作满足。当然,报酬还是要收得,嗯,其他的随意吧。”
“是。”
————
“嗤!”
法剑飞掠,将鬼蜮鬼怪击的支离破碎。
宁忧一人独自立在鬼蜮边界,鬼蜮中无数鬼怪嘶吼嚎叫,拼命扑向她的身前。
那些鬼怪还未近身便被宁忧道袍所发的光满蒸发殆尽。
随着鬼蜮逐渐缩小,宁忧找到鬼蜮中央还未成型的鬼门关。
法剑洞穿鬼门关,千万想要冲出鬼门关的鬼物哀嚎不已,随着鬼门关的消失消散殆尽。
她挥袖打散漫天鬼气。
看着如同被天雷洗礼的焦黑地面,宁忧轻声叹气。
莫名的,她又想起了墨语。
虽然以前不曾接近墨语,但通过那位师兄,她也知道些近况。更何况几位师伯与儒家圣人有约,可随意勘察墨语动向。
所以除了墨语被慕凝烟带走的那些日子外,她其实大多知晓。
当然也知道墨语舍了姓,只留了名。
若当年没有意外,墨语应给同她一般姓的。
当然,若不是慕凝烟因为私情,舍弃了墨语,墨语最不济也应该与慕凝烟一般姓。
她当然知道慕凝烟为何舍弃了墨语,又为何愧疚。
当年的那名男子剑仙,她也见过,确实是天资卓绝,俊逸出尘。
可惜,外表如何出彩,天资如何绝顶,终究掩盖不了一样事实。
有些人的心就是比鬼蜮的冥河黄泉还要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