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见过梁内相。”
“见外了,驸马官人,你可真是见外了。”梁师成的脸都笑开花了,“这么大的雪,还要让你奔走,真是太辛苦了。”
“能为官家分忧,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啊。”刘伯阳拱手对着内宫方向,一脸肃穆郑重地说道。
“要是人人都有驸马这份公心,这天下早就太平了。”梁师成感叹道,“咦,驸马官人,这是要进献什么?”
“好叫梁内相知晓。上回给圣人娘娘和公主献上了两面泰西宝镜,却是猪油蒙了心,忘记官家这边了。幸好官家宽宏大量,不跟下官计较这么多。下官回去后,日思夜想,只想着如何弥补这天大的过错。正好苍天开眼,终于又让我寻到了一面泰西镜,所以顺着这次述职,把这宝贝亲自送到汴梁,献给官家。”
梁师成眼睛忍不住眨了又眨,这小王八蛋,比洒家还要会揣摩官家的心思,而且胆子是极大,这都让官家干巴巴地揪心了半年。
作为官家最亲近的人之一,梁师成知道官家对那面泰西宝镜的着迷程度。要从圣人那里讨来,又拉不下面子,只好待在圣人宫里,天天看着那面镜子,怎么都看不够,这却是把圣人给乐坏了。这后宫佳丽非常多,以前官家就像一只小蜜蜂,一会飞到东,一会飞到西,皇后虽然心酸,但还是要装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现在好了,官家自个飞过来了,整宿整宿待在这里,十天半月才出去换换口味,圣人非常高兴,口里总是念叨驸马都尉,真心觉得这女婿是半个儿子。
现在驸马又淘换回一面泰西镜子,看模样比圣人那面还要大些,难怪官家知道了着急传见。不要说下雪,就是下刀子,官家也要见到那面镜子。诱惑了这么久,现在给官家补献上这么一面宝镜。梁师成是靠揣摩人心爬上来的,知道这里面关窍,这可比当初跟圣人、帝姬那两面一起送效果要好多了。至于圣人,她是聪明人,都独宠后宫半年了,再不知足,恐怕真要遭后宫众贵人们下狠手对付了。而且圣人也知道,再好吃的美食也有吃腻的时候,要是真让官家对自己生了厌恶之心,再稀罕的宝物都拉不回来了。不如先放下一段时间,有半个儿子的驸马帮忙,以后还怕没机会?
“梁内相,真正的运气。”刘伯阳压低声音,凑到梁师成耳边说道:“除了这面大的泰西镜子,我还淘换到了六面小镜子,巴掌那么大。我把其中四面一起献给了官家,还有两面,今晚会送到内相府上。”
梁师成的心在噗通地跳,他没有那么爱臭显摆,没事就要照照自己“英俊的面容”,他只知道这泰西镜子极其珍贵,巴掌大的镜子,十万八万贯都买不到,用来做镇宅的传家宝也好。
梁师成的眼睛忍不住地眨呀眨,为了掩饰,他不得不眯上眼睛,合着笑脸,拱手低声道:“谢过驸马了。”
“内相客气了。”
四个内侍小心翼翼地从木箱子把泰西镜子抬了出来。这面镜子有缸口那么大,金银错鎏包边,上面镶嵌着蓝、红宝石。细细一看,镜子背面居然凹凸成一幅图形,一个全身铠甲的骑士,骑着马,挥舞着长剑,正在追赶着一只狮子,满是异国风情,看着就让人稀奇。
一副紫檀木做成的木架子早就在御书桌前摆好了,四位内侍抬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木架子上,一个浅浅的斜面,位置又不高不低,正好可以让官家照见全身。
“官家,这是泰西宫廷手艺制成的,一直深藏在泰西皇宫里。官家,你看,这后面说的就是泰西的君主,一个叫狮子王查理。他为什么叫狮子王呢?因为他出去打猎时,亲手猎杀了一只狮子。这背面的图像就是说的狮子王查理猎杀狮子的故事。”
刘伯阳这又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他纯粹欺负官家不懂世界历史和地理,东扯西拉的,就是要给这面镜子贴上一层光。还一直深藏泰西宫廷,这是直接从昌国县工厂里拉出来的,说不定还能闻到一股子海腥味。但是一个好的销售人员必须会讲故事,故事讲得好,货品价值翻着倍往上涨。
“是吗?”官家也是个好奇的人,贴着脸仔细端详着镜子后面的图像,“驸马,既然是深藏泰西宫廷,怎么又流落在外?”
“回官家,这泰西国北边跟我们大宋一样,也有蛮夷,说是当年强汉赶跑了的匈奴人,历经几百年跑到了那里。只是蛮夷本性不改,到了那里还是当强盗。有一回,蛮夷攻破了泰西国都,洗劫一空,所以这镜子就流落出来了,被卖给了一个波斯商人,说是要献给他们的君主,求个荣华富贵。后来听到我托人四处传下的重金采办镜子的话,那商人就费尽千辛万苦运到了泉州。同时还一并收了四面小镜子,作为搭头,一起运来了。”
“安明,这让你破费不少。”
“回官家的话,只要能弥补我此前不懂事犯的过错,花多少钱也不在乎。”刘伯阳露出憨憨的笑容,“而且这次在昌国剿灭海贼时,得了一笔钱财,正好补给了这波斯商人。官家,你不用担心小婿欠下亏空,让嘉德跟着吃苦。”刘伯阳现在是打蛇随棍上,自称起小婿来了。
“哈哈,安明,你可真是个实诚人。”
“官家,这是我为数不多的长处。小婿愚钝,文章表面上做得四平八稳,实际上只是因为文采一般,只能如此。做官吧,性子又耿直,不会转弯打圆场。就是剿个海贼,都按捺不住往前冲。唯独还有颗赤诚的心,一颗对官家赤诚的心。”
“我知道你这颗赤诚的心。当初昌国失陷,宫里宫外的人都在劝,让我赶紧给你换个地方。玉盘一连几日进宫,在我面前哭诉,不让你去以身犯险。圣人也苦劝我,不想让你有什么闪失。可是这事是能悔就能悔的?如此军国大事,能当儿戏吗?”
“还是你啊,没有推辞,还勇于任事。这点让我很满意,你是驸马,你不为朝堂分忧,还能指望谁?天下人可都看在眼里。”
“官家,我只是尽本职而已。”
“尽本职,哼,说得容易,做得难啊。”
官家说着说着,看着镜子里自己挺拔的身影,英俊的面容,真是越看越爱,心思便转到这上面去了。
“如此宝物瑞器,世上绝少,应该是上天感念,降下的祥瑞,我要好生写篇文章,记录此盛事。”
听到这话,刘伯阳知道官家又打什么主意了。这位主,可是相当自恋又好大喜功的主。前些年,黄河清河三次,这位爷不仅自己写,还让满朝文武写,都把自己捧上天了,看来这次又要大吹大擂一番。想必官家知道自己的诗词歌赋写得不好,就不让自己掺和。
不过看官家这模样,他以后会不会化身成白雪公主里的皇后,每天都会问上几回:“魔镜啊魔镜,你说这世上最帅的帅哥是谁啊?是不是我啊?”想到这里,刘伯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画面太美了,不敢想象。
一直站在旁边的梁师成忍不住在心里给刘伯阳点了个赞。还是读书人厉害,自家贪墨了一些钱财,藏着掖着,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被人举报到官家这里来。看看驸马办得这事,光明正大地讲出来,剿匪缴获,我贪墨了不少,但是大部分都用来买海外珍品孝敬官家你老人家了,少部分用来跟你女儿过日子了,想必你也不愿意看到你女儿、外孙过苦日子吧。这个伏笔埋下,以后就算是有御史弹劾驸马贪墨,官家只怕也是一笑而过。
回到府上,嘉德帝姬还强撑着没睡。她现在身子越来越重,也越来越贪瞌睡了,坐在那里,眼皮子直在那里打架。
“玉盘,怎么还没睡啊?”
“官人从宫里回来了?”
听得刘伯阳的声音,赵玉盘在婢女的搀扶下,站起来迎了出来。
刘伯阳一把扶住了她,把她慢慢地扶到座椅上坐下。
“官人这次回来要待几天?”
“我这次回来是要去中书省述职。现在快年底了,要赶在年前锁厅前把事办了。所以应该要等过了年,得了评语,可能还要等得了官家的旨意,才会回昌国去。”
“那就好,起码能待上二十来天。春花,秋月,打热水来,伺候官人洗脚。”
等到刘伯阳开始洗脚,赵玉盘过来,柔声道:“官人,还请答应妾身,下次切不可以再以身犯险,让妾身担心。”
这时,正蹲在那里给刘伯阳洗脚的春花开口道:“驸马官人,听到你披甲持锐,亲临战场,帝姬都吓得差点晕死过去了。要不是太医及时医治,连肚子的孩子怕是都保不住了。”
“唉,”刘伯阳叹了一口气,握着赵玉盘的柔荑,“当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官人我当时是一军主帅,不冒矢石,怎么领兵?当时要是不收复昌国县城,我会成为天下人的笑话,届时就是官家也保不住我。只有打一仗,不论是打赢还是打败,才有生路。反正要打一场,还不如拼死一搏,求条更好的路。”
“这些妾身都不懂,妾身只知道,官人是我的夫君,要是没有了官人,妾身和肚子里这孩子该如何是好?”
刘伯阳看着真情流露的赵玉盘,心里长叹。这大宋朝的公主,还真是温顺柔和,比唐朝的公主强多了。这样的公主,可以再来一打。呸!想什么好事呢!
跟赵玉盘说着体己话,屋里显得其乐融融。只是这洗脚的春花秋月,越洗越怪异,怎么还摸上我的脚呢?我这是臭脚丫子,不是酱香肘子。
赵玉盘这时开口了:“这春花秋月从小就服侍我,是我最贴心的人。而且她两人,性子最温顺柔和不过了。眼看着她俩长大了,我也不忍心放她们出去,跟我离开。所以就寻思着怎么把她们留下。现今我身子重,没法侍候官人,就让她俩替我服侍官人吧。”
刘伯阳一愣,看着有点扭捏,又有点不甘的赵玉盘,再看看帮自己搽干脚,退站到一旁红脸低着头的春花、秋月。这话说的,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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