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里一处偏僻的院子里,四位泼皮被从麻袋里倒了出来,一个个头破血流,头昏脑胀的,看清楚对面站着有人,来不及看仔细,破口就大骂:“腌舍货,知不知道老子是谁门下的人吗?说出来怕吓死你,老子是汉东郡王府的人。”
汉东郡王向宗回,是故皇太后-钦慈献肃皇后向氏的二弟。向氏是神宗皇帝的皇后,哲宗皇帝去世后无后,向太后力主立当今官家继承大宝。所以当家官家十分敬重这位嫡母,荣及家人。向宗回年事已高,但圣眷依旧,难怪禁军有所顾忌。
“汉东郡王府的人?”贾存声笑了,他是贾存礼的得力助手,织造局汴梁站行动科主事。此事贾存礼不便露面,便把他派来了。
“冲撞帝姬,我们现在把你拿到汉东郡王府门前,说明你们的罪过,你们说,汉东郡王会不会保下你们?”
四位泼皮无语了,他们不是无脑之人。冲撞了公主,而且是有身孕的公主,这可是大罪,汉东郡王再有圣眷也不敢保他们,说不定直接乱棍打死,抬给开封府交差。
“我等喝酒误事,冲撞了公主,有罪,还请交给开封府处置。”带头的泼皮开口道。
“交给开封府,然后过段时间又安然出来,你打的好算盘。”贾存声笑了,“知道我家官人是专做什么的?”
顿了一下,贾存声笑着继续道:“剿杀海贼的。海贼多凶悍啊,可我们家官人一口气砍了八百多颗脑袋,一直在两浙路沿海传檄,都烂成骷髅头了。而且,这些海贼啊,各个都藏着抢掠来的珍宝,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主。怎么办,用刑呗。看看到底是血肉身躯硬呢,还是爷们的刑具硬?说实话,在爷们刑具底下熬过来的,都是好汉,值得敬重,我都准备好了一口棺材,还特意叫人把他们的手啊,脚啊,身上剃下来的肉啊,拆下来的骨头啊,抽出来的筋,都一一缝补上去。好汉嘛,总得有具全尸不是。”
四位泼皮被这语气平淡,却异常阴森可怖的话给吓得要尿裤子了。
“来人啊,给这四位京城里的爷们上刑具,让他们尝尝小爷绝不是说空话。”
“不,我招,我招。”一位泼皮看到摆出来的刑具,上面还有洗不干净的黑色污渍,心里顿时崩溃,连连磕头道。
“招什么招?把嘴都给我堵上。小爷是个讲信用的人,说让你们见识见识,绝不食言。先给他们来上乙级套餐,棍夹手指、节节开花、皮鞭滚皮、盐水腌肉。”
混蛋,我都说招了,你还要给我用刑,你不按套路出牌!四位泼皮被堵着了嘴,喊叫不出声来,只是拼命地扭动挣扎。
“主公,消息都探明了。”
“说吧。”
“主公,我们查明,人是汉东郡王府里的帮闲,平日里在汴梁城里敲诈勒索,跟开封府、禁军都有不浅的交情关系。前几日,有人找到他们,出了重金,让他们在上元节寻个机会,趁着人多混乱,推公主一把。”
“心思真是歹毒啊。把公主推一把,然后躲进人群里逃之夭夭。要是公主出了任何差错,官家和圣人首先要责怪我这个陪在身边的驸马。这出毒计,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查出后面的人了吗?”
“回主公,大刑之下,这四人什么都招了。这四人久在汴梁城里厮混,知道冲撞公主的严重后果,所以虽然贪图重金,也长了个心眼,留了后路。他们暗中派人跟踪那怂恿之人,找到那人的住处。我们一查之下,发现那人是苏州应奉局的人。”
“苏州应奉局的人?那就是说这出毒计是朱勔对我的报复?”
“应该是的,存声得到供词后立即行动,把那人悄悄地抓捕了。突击审讯知道,那人姓盛,在苏州应奉局勾当书吏,是朱勔的心腹,年前就奉命来汴梁城,伺机下手。据交待,朱勔给他交待了好几条毒计,他思量了一下,定下了这条,也是他找到那四位泼皮的。”
“嗯,”刘伯阳坐在那里想了想,“那四个泼皮和姓盛的口供都记好,让他们签字按手印画押,连同物证,给我做成铁证。记住了,口供两边都要对得上,不要有任何漏洞,这是要给皇城司看的。”
“遵命,我们会反复推敲,却不会有丝毫纰漏和差池。”贾存礼低声应道。
“那四个泼皮,给皇城司的人过目之后,在城外找个僻静的地方埋了。汉东郡王不问,我们装作什么不知道,要是问起来,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去问皇城司好了。至于姓盛的,过目之后把脑袋砍了,用石灰腌好,连夜送到苏州,然后悄悄地丢进朱勔府上的院子里。朱勔,我们真的要好好斗场法了。”
过了上元节,大宋朝堂各衙门开始上班了。刘伯阳的述职在中书省得了个优异,准备拿了正式公文打道回昌国。
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官家连连召刘伯阳进宫,半公半私。公事,官家仔细询问了两浙路地方情况,甚至刘伯阳路过的两淮路、京西北路、京畿路等地方情况,官家都有问到。还有两浙、福-建路的海商贸易情况,这些都关系到大宋钱袋子,官家关心是应该的。刘伯阳九好一坏,也就是十个情况里说九件好的,反正就是天下太平,四海晏清。但是中间又掺着一点坏事,如小吏欺上瞒下,乡绅横行乡里,都是些不伤国体,癣疥之疾。私事,刘伯阳或带着赵玉盘,或单独一人,经常陪着官家和圣人游御花园,家宴小酌,尽享天伦之乐。
但是旁人都知道,这位驸马爷的圣眷日隆。
这日,官家带着刘伯阳来到御花园一处园林中,指着池中一块巨石道:“此乃太湖石,高两丈四尺,有一百一十六孔,世间少有啊。”
官家的确是个爱显摆的人,尤其是家里有了稀罕的宝贝,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当然了,这个所有人指的是他信任宠信的人,一般人还没有这个资格。
“官家,宫里只有这么一块太湖石吗?”
“还有上百块,但是最大最稀奇的就是这块了。嗯,安明,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事?”
“官家,可能是我想多了。下官在明州时,听说苏州应奉局在湖州长兴包山附近的湖底找到一块太湖石,极其珍贵。”
“如何个珍贵法?“官家不以为然道。
“官家,我听说那太湖石高四丈六尺,有孔三百六十个,对应天上星宿。最神奇的是此太湖石晴天时泛净光,阴天则云雾缭绕,可称之为人间奇石。”
“居然有这种石头,可曾从湖底打捞上来了?”
“臣在明州听说,去年八月,苏州奉应局派人打捞这奇石,一连折了几位渔夫,到了九月份才把这石头给捞出水。”看到官家的脸色微变,刘伯阳小心翼翼地说道,“或许这石头过于巨大,又举世罕见,苏州应奉局怕有所损伤,所以小心搬运,这会可能还在路上吧。”
官家脸色变了几下,突然展颜笑道:“不谈这身外之物,对了,安明,你那首《青玉案.元夕》写得绚丽多彩,尤其是最后一句点睛,神来之笔,意境之高,可与晏元献的《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相论了。”
“官家廖赞臣了,临淄公之词,单单‘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已是词宗气象,臣能学得三分,此生无憾了。”
“安明,你啊,就是太谦逊了。你肚子还是有文采的,就是不爱显现出来。这样也好,我知道,不少暗中诟病你,说你诗词歌赋无一精通,就是朕要招你为驸马,这才点你为探花,名不副实。而今,他们也该服气了,安明,你再多做几曲,让那些人心服口服。”
“官家说到作词,臣不敢谦逊。此前臣在石鼓书院读书时,偶得一词,后又奉诏南下,收复陷地,过润州,望京口旧地,又偶得一词。今日想献丑一二,求官家指正。”
“好,你且说来。守道,”官家高兴地叫着梁师成的名字,“备笔墨,记下驸马所作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