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接到蔡京的上疏,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派杨戬到蔡府中,劝蔡京道:蔡條无德只是小事,现在朝野内外对蔡老相公已经是怨忿汹涌。官家念及老臣,让他自己上疏请辞,免得大家都难堪。
蔡京傻了眼,我只是儿子放纵犯事,怎么要我辞职?官家,你这套路我不是很懂啊。极度恋权的蔡京怎么可能辞职呢,言辞闪闪烁烁,最后被杨戬逼得无法,只得写了一份请辞上疏让杨戬带回去。官家一看,鼻子都气歪了。这篇请辞疏不仅错字连连,遣词用字可以说是乱七八糟,就连蒙学童子都不如。要是把这份上疏递给中书门下省,会被天下人笑死的。
蔡京已经不要他那张老脸了,官家却还要这张脸皮,只得叫杨戬再去一趟蔡府。又一见面,蔡京就老泪纵横,拉着杨戬的衣袖哽咽道:“老臣已经年过七十,怕是活不过几年了。只想着在官家身边多伺候几年,就算是死了也瞑目。”
看到当朝公相在自己面前哭得跟七十岁的小孩子一般,杨戬也被弄得束手无策,只得回宫覆命。官家一听,都快要气笑了。你到底是个读书少的阉人,心眼还是玩不过老进士啊。再去蔡府,再劝。
杨戬无奈,只好再去一趟蔡府。可是才一个时辰不见,蔡老相公居然病了,躺在床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是看着杨戬流口水。
杨戬都傻了,难怪你能当公相啊,你这无耻的样子简直就是我等楷模。
还能怎么办?杨戬内心表示我也很绝望啊,只能灰溜溜地回宫交差去呗,看官家到底什么说法,实在不行,请官家派梁师成来算了,他是内相,比自己有权势,平日里蔡老相公都要忌惮讨好他,而且他一向比自己有办法,会办事。杨戬坐在轿子里,内心一边暗暗叫苦,盘算着怎么糊弄官家。
几番折腾,这会已经天色昏暗了。突然听到有人在外面呐喊着,随从的小黄门们也慌成了一团。杨戬掀开帘子一看,只见数十蒙面人手持钢刀,气势汹汹地从街边的小巷子里冲出去,目的就是自己。
众护卫连忙上前,噼里啪啦就打了起来,小黄门们则呼天喊地地四下乱跑。混乱之时,轿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轿子也不知被谁给推倒了,杨戬从轿子里滚了出来,狼狈不堪。此时有两名凶徒冲到他身边,挥舞着钢刀乱舞一通。杨戬躲闪不及,手臂被划破了两道血口子,幸好有护卫赶到,这才没有让杨少保受更深的伤。
等到巡城军和衙役们赶到,捉住了这些凶徒,扯下面具一看,原来是蔡京孙子蔡名征。见事情败落,蔡名征也不怯,扯着嗓子骂杨戬忘恩负义,苦苦相逼其翁父。
不仅巡城军和衙役不敢动蔡名征,就连杨戬也拿他无可奈何,只得放了蔡名征,让衙役们把那二十几名胆大包天的凶徒们缉拿回县衙,严加惩戒。
可杨戬还没进宫,就听小厮跑来禀告道,在押解那些凶徒去县衙的路上,从街边冲出几辆马车,把队伍冲散了。祥符县衙役们正左右为难,杨中使不好惹,蔡府更不好惹。看到天赐良机,不约而同地躲在一边,任由那些蔡府家仆们趁乱一哄而散。
杨戬听到这里,摸着正火辣辣痛的胳膊伤口,牙根都咬碎了。不过杨戬的心更痛,我招谁惹谁了,你们君臣俩在互相斗心眼,却使劲地折腾夹在中间的我。得,老子也病了,这蔡府TmD谁爱去谁去!
听到杨戬的回禀和告病请托,官家也没办法了,遇上这般不要脸的老货,官家表示也很无奈。这时,在一旁侍候的梁师成看四周无人,低声对官家说:“既然蔡老相公不愿意写,官家何不替他写一封,直接递到中书门下省去。此事两省定然不敢擅议,最后还是要递进宫里来。”
官家一听,这计策不错啊,果然还是读过书有见识的人才能对付同类。官家马上叫来在殿阁值班的词臣,让他以蔡京的口吻语气写了请辞疏,第二天一早就叫内侍送到中书门下省。
中书门下省的官员一看,喔,还有这样的骚操作?但是正如梁师成所言,此事事关执相请辞,两省根本不敢擅自定夺和议论,而且又略知其中内幕关窍,不敢怠慢,连忙遣人送进宫去。
上午送进去的,下午官家就传下旨意,准了蔡老相公的请辞,加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以许国公迁南京应天府安置,荣休养老。
旨意传到蔡府,这回犯傻的是蔡京。他派人打听事情原委后不由长叹一声,我已经豁出老脸了,可遇到更无耻的官家,天意啊天意啊。
接着,又连续有几道旨意下来,第一道言蔡老太师年事已高,着其三子蔡翛、四子蔡绦、七子蔡脩“留职停工”在身边伺候,随行应天府,以尽孝道。
其余几道是找了个由头,把蔡京五子蔡條、孙子蔡衎、蔡术、蔡同等训斥一番,悉数外迁到地方为官。尤其是蔡條和蔡名征,被点名批评,说这叔侄俩恶劣冥顽,仗势欺人,纵奴为横行,为祸汴梁,一个发配到播州(桐梓)为大宋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一个被窜至桂阳监当收税官去了。一时间,来势汹汹,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府里上下此时知道,蔡家怕是恶了官家,才有今日之祸。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蔡家诸子诸孙们聚在一起,商议对策。有的说联络蔡家的门生旧故,联名上书官家,言公相不可轻移,以免延误朝政;有的说去找依然得势的叔父和长兄,请他们念及一家人,上书劝言官家;有的甚至气势汹汹地说,有不少太学生、监生士子平时里受了蔡府恩惠,他要出面鼓动这些人去叩宫阙,上书无端去相,是奸臣蒙蔽官家,以乱朝政。
听到大堂里众子孙七嘴八舌的话语,一直躲在偏房里的蔡京长叹一口气道:“元度,今日观诸子孙丑态,方得悟此番被贬退应天府,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兄长,蔡府早就风头浪尖,能够全身而退,我其实是庆幸不已啊。”
蔡京微微皱着眉头道:“还有这事?为何我不知?”
蔡卞说起蔡家奴仆为四品高官,陪嫁婢女封为夫人,上午在朝堂为官,下午回蔡府伺候主子;还有朝中其他执相,皆为泥雕木像,举目望去,满朝皆是蔡家子弟或门生旧故。
听到这些,蔡京不由额头滴汗,嗟叹道:“今日方知铸错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