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遗诏?”众人都吃惊不已,尤其是李资谦,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今晚自己被一个巨大的阴谋给装进去了。他暗中示意身边的同党,给事中李通贤,让他赶紧出去报信,让拓俊京领兵赶来王宫。
“半年前,大王在玄化寺礼佛悟禅,知道僧统觉观参佛虔诚,日夜不休用鲜血写下了《称赞净土经》全本,献于佛前,祈佑大王福寿延绵,大王颇为感动,便立下此诏书,说是要把大宝之位传给代君父出家的大王子。觉观坚辞不受,贫僧当时就在旁边,大王于是把此诏书交于我保管,现在是该公布于众了。”
看到慈眉善目的妙清在那里和声和气地胡说八道,而众臣一脸肃穆,好像很当真的样子,李资谦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很想问一句妙清,你是佛祖派来的逗逼吗?更换储君,如此大事,大王会如此随意?就算他想换储,也是直接下诏让大王子返俗,再下诏废旧世子立新世子,绝对不是随便写一张传位诏书。而且这传位诏书不给朝堂重臣或宗亲权贵,只是随手塞给了一个和尚?这是高丽的千里江山,不是地主家的二三十亩水田。
可是有人却站了出来捧哏。给事中白寿翰上前几步,恭敬地接过妙清手里的“传位遗诏”,展开后朗声念道:“高丽王制曰,王长子概,敦德淳良,天资聪慧,少年自愿代君父出家玄化寺,进奉佛祖,祈福求寿,日夜不休,虔诚执意。又以己血书《称赞净土经》全本,忠孝感天,德配尚亨,可承大宝。令玄化寺僧统觉观即日返俗,复王长子身,封安岳公,加黄州牧,立为世子。丁酉年秋十月十一日。”
“上面有大王的亲笔画押,还有传国金印和高丽王印。果然是先王的遗诏啊!先王啊!”白寿翰一边说着一边哭嚎起来,金安等几人走去过看了几眼,立马断定是大王亲笔遗诏,纷纷哭天喊地,意图坐实这份遗诏。
李资谦并不在意这几位“好演员”的表演,他现在盯着两个人。一是西京分司侍郎赵匡。他是高丽在西京最大的官,也是西京势力的首领,白寿翰、金安、妙清,还有没有做声的郑知常,都是西京势力的代表,以赵匡马首是瞻。今晚这出,离不开赵匡的幕后指使和支持。
另一人是一直保持“所谓中立“的首相崔思诹。大王子概是淑妃崔氏所生,崔氏就是崔思诹的侄女,代表崔氏被送进宫去的。崔氏也是高丽的名门世家,又有崔思诹坐镇,不比庆源李氏差到那里,要是屁股坐歪了,对于李资谦这边而言可是件大麻烦事。
李资谦知道,此前崔思诹中立,就已经代表众臣们表达了对自己挟世子自重的不满,这会又出了牵涉到王长子的“传位遗诏”,崔思诹会不会更进一步,明目张胆地反对自己这方,真的不好说了。
不过看崔思诹站在那里略显尴尬的神情,李资谦猜测此事赵匡等人没有跟崔思诹通气。因为他们也知道,就算此前通了气,老奸巨猾的崔思诹也会推得干干净净,不会担一点点责任。所以赵匡等人干脆造成即成事实,拉崔思诹下水。
李资谦现在只盼着拓俊京赶紧领兵进宫,只要他带兵围了这里,这些家伙就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但是李资谦清楚,赵匡等人谋划已久,怎么可能会不想到这点呢?一定有后手应对,到底是什么后手呢?
这时,只听到殿门外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以及兵甲的声音。拓俊京来了,李资谦一喜,但是看到进来的人,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跟拓俊京一起进来的还有内侍省都押班安序。安序是高丽王俣最信任的内侍之一,身兼多职,尤其以内侍省都押班最重要。都押班辖有宫禁侍卫四百,卫士一千,巡兵两千四百,负责王宫内外的禁卫关防。
看到安序,李资谦就全明白了。妙清、李仲若为大王宠臣,进入宫禁无忌,自然跟安序亲近。想必早就找到了安序的把柄或要害,否则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被收买的。难怪妙清掏出来的那张遗诏看上去还很热乎。传国金印和王印虽然不在安序手里,但大王一死,这王宫就是安序说了算,悄悄盖两个印还是做得到的。至于大王亲笔画押,真是笑话,都是读书人,模仿笔迹谁不会,只是模仿水平的高低而已。听说妙清不仅精通佛理,更写得一手好字,又久在大王身边,模仿大王笔迹还不跟喝杯水一样轻松。
拓俊京黑着脸走到李资谦身边,低声说起宫外的现状。安序完全倒向了大王子王概,刚才一直在阻挡拓俊京领兵入宫。幸好安序也不想跟拓俊京的数千精兵发生正面冲突,几经交涉,最后答应拓俊京可以率兵五百进宫,只是全程必须由押班侍卫和卫士们“陪同”着。
拓俊京虽然兵力占绝对优势,但宫中情况不明,怎么敢贸然翻脸进攻王宫?又担心李资谦的安全,只好也妥协了,于是有了两人“携手”进宫这一幕。
此外,拓俊京接到禀报,赵匡等人拉拢了几位中层军官,聚得兵马五百人,加上暗中纠集的私兵,有两千有余,占据了开京西门和西侧门两处要害。另外据报,在开京以西平州、白州方向有数千兵马在调动,应该是赵匡一方的接应兵力。
现在局势明朗了,拥立世子王楷的李资谦和拓俊京一方占据着大义,同时掌握着开京城的绝大部分兵力,约有一万多人,绝对的优势。拥立大王子王概的朴直、金炫、赵匡等人处于下风,但是他们控制着王宫,又有部分兵马护身,暂且处于不败之地。加上首相崔思诹、参知政事高令臣、制诏金富轼等大部分文臣保持了所谓的“中立”,让李资谦一方投鼠忌器,所以双方处于僵持局面。至于那张“传位遗诏”,要是大王子一方赢了,就比真金还要真;要是输了,就是他们矫诏的罪证了。
对于局势,大家都认识得非常清楚,于是稍加交锋,达成了几个协议。玄化寺僧统觉观返俗,复名王概和大王子身份,封安岳公,加黄州牧,领太尉。世子王楷封松岳公,领中书令,权监国。然后其余都相持不下,谁也不肯再让步了。
这时首相崔思诹代表中立的群臣们出来说话了,各退一步,先把大王的国丧办了,谁做新王,服丧期间慢慢谈,反正新王也要等到先王丧事告一段落才能继位。
双方带头人李资谦和朴直跟各自的人一商量,觉得崔思诹说得没错,总不能在王宫里打起来吧。现在这情况,谁先动手谁就可能成为罪人。不如先各退一步,再行图谋。
于是,中书门下省将高丽王俣身故的消息发放全国,并宣布进入国丧期,各地军民皆服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