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炮兵连的霰弹炮声中,火枪兵开始装填弹药,闵进朝站在最前面,看得真真切切的。
火枪兵左手立住滑膛枪,右手拇指用力拉开击锤,把药池敞开。右手接着从弹药盒里取出纸装弹药包,将其中一侧含在嘴唇处,应该是用牙齿咬开纸包,然后右手拇指和食指夹紧纸弹包,很小心将里面的火药倒入药池,生怕倒多了。完了后右手指压住击锤,关闭药池。接下来左手向左转过滑膛枪,使枪口对准下颚,右手将弹药包里的大部分火药倒进枪膛里,再把铅弹连同纸弹包一起塞进枪膛里,然后从滑膛枪内侧取下推弹杆插入枪膛,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夹住推弹杆,使劲地推到底。来回推了几下后,将推弹杆从枪膛中抽出,放回步枪内侧。
这时火枪兵右手握住枪托,大拇指扳开击锤,使枪处于待击发状态,左手握住枪身,枪口向上,等候命令。随着军官的预备口令声,士兵们将滑膛枪平举,枪口指向前方,右手位于枪托颈部,右手拇指扣住扳机,枪托靠在肩上,贴面瞄准目标。随着开火口令声,士兵们按下扳机,滑膛枪点火射击。整个过程行如流水,没有一丝迟滞。士兵们不知道苦练过多少次,每个动作都无比娴熟,外界的火炮声丝毫影响不到他们。军官的口令就像发令器,士兵们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口令声做着这一系列的动作。
与闵进朝的感受不同,朴炫东和柳时隆感到胸闷气短。在这种火力打击下,再勇武也没用啊,枪炮打来,铁人也给你打成渣。再蛮狠、再冥顽,在这铁与火之中,全部给你熔化成灰。
下午则是跟大宋明、海、泉三州巡检步军合练。闵进朝发现这些士兵的训练方法跟他学到的,用在高丽军上的差不多,还更进一步。而且这些士兵应该都是精锐,跟高丽卫军中挑选出来的相比,还略占上风。
中间休息时,朴炫东等会说官话的军官们跟巡检步军闲聊,知道他们经过这次演习后,会换到东兴岛去驻防,脱离厢军这个苦坑,能够分到田地物产。对于东兴岛,朴炫东等人有所耳闻,据说是高丽驸马、大宋驸马、日南邑三方合作的一处大岛屿,那里物产丰富,现在大宋高丽畅销的大部分货品都是那里生产出来的。而且那里的防务也有三方负责。巡检步军是大宋驸马的嫡系人马,从中间“悄悄飘没”部分官兵去干私活,很正常。此前开京之乱时,各方打得死去活来,除了掌握京畿禁军之外,各方势力拥有数量巨大的私兵也是重要原因之一。所以朴炫东不觉得稀奇,对于分田地物产,更不羡慕,他们已经提前享受到了这种待遇了。
晚上,传来命令,步兵团全体编草席,要求两指厚,五尺宽,一丈长,每班要求编织一条,就用星州岛路边到处都有的生湿芦苇编织。草席编织好了后全部泡在水里。
第二天早上,士兵们奉命把湿透了的草席连同辎重兵甲堆在两轮行车上,开始向指定地点行军。包括高丽军、巡检步军和楚州新军在内,都习惯用这种两轮行车行军。这种车可人力推拉,也可以用畜力拉拽;可在平地上行驶,也可翻山越岭山。只要两人能并行过去,它就能过去。每班两辆,搞定了全班的干粮、兵甲、帐篷背囊等物资的运输问题。到了战场上还另有妙用。
行军到了一处丘陵处,侦查队回来报告,说前面不远处发现有敌骑的活动迹象。闵进朝马上下令,全团呈密集战斗队形。各营集结成一队,然后每队相隔不远,前后左右呼应,继续向前推进。
嗖嗖,几支箭矢飞了过来,然后是轰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敌骑来袭!”
随着军官的口令声,各营将本营的八十多俩两轮行车首尾相连,围成一个方圆两百多米的大圆圈。步甲穿在身上,刀枪拿在手里,其余的物资搬到一边集中起来。然后车底上的厚木板卡在行车两边的卡槽里,形成木壁,再披上湿淋淋的芦苇席,这样就不怕火攻了。再把长矛插在行车侧面特制的孔里,一条满是长矛的刺猬圆圈掩体形成了。
步兵们在圈中集合,弓弩手和长矛手在第一排,躲在木板后面。弓弩手负责远射,长矛手负责近捅。站在他们后面的刀牌手负责拾遗补漏。
放牧员客串的骑兵呼啸而至,隔着数十米就开始放箭。这些放牧员只是接受了驯养放牧的训练,骑术勉强凑合,再进一步要求骑射,就完全不行了。于是他们全部换上步兵弩,早早上好弦,策马冲过来搬动弩机就好了。
箭矢砰砰地钉在木板上,由于厚草席的缓冲,劲道十足的弓弩箭矢对木板根本造成不不了多大的伤害。对躲在木板后面的步军更是连根毛都伤不到。
不过让步军们憋屈的时,他们的弓弩配的都是秃头箭,根本没有杀伤力。骑兵们射了一轮后,纷纷策马离开,只是演习,真不能让他们往这长矛刺猬阵上去找死。
过了一会,骑兵驱动了数十头牛,它们在后面骑兵的驱动下,慌不择路向刺猬阵撞了过来。这些牛的撞击力比战马小不到哪里去,但最后的结果是都被串成了一个个血葫芦,少数几只牛从长矛丛中挣脱出来,满身滴着血,没有走多远就倒下了。
这些牛用生命为代价造成的结果是让这些特别设计和制造的行车只是向后退了几米,只有少数几辆被撞坏了,露出一个缺口来。当然了,这些牛最后的结果是作为犒赏填进数千官兵的肚子里去。
到了第三天,步兵团和火枪兵团开始合练。还是推着行车赶路,到了设定地点,侦查连发来警报,然后遇到敌骑袭击。
接下来是围成刺猬圈,这次跟火枪兵合作,所以直接用行车连成了两层刺猬掩体。
这次长矛手还负责近捅,远射则交给了火枪兵。他们以班为单位,列队轮流向外射击,猎兵手则游走自己连队的区域,进行重点打击。弓弩手则落为补充,在间隙中补充射击,形成连续火力输出。不过他们都是等假扮“敌骑”的放牧员远去后才开始射击的。
刀牌手则负责处理闯关进来少数骑兵。战场上总有部分运气好或非常勇猛的骑兵通过各种方式突破刺猬车阵,冲进里面来,刀牌手就负责围殴这些勇武之士。他们在各自军官的指挥,分成三人一组的战斗小组,对着假想敌发起围殴。
第四天则是参谋局的参谋主任给排以上的军官们讲解这次演习的总结,重点放在应对骑兵上。
“骑兵最大的两个优势,一是冲击力,二是机动性。冲击力就是战马速度快,连人带马数百斤冲过来,会形成巨大的冲击力。我们组成长矛车阵就是遏制骑兵的冲击力。通过演习我们看到了,只要我们把车阵摆开,骑兵敢撞上来,基本上就是来多少死多少。远射,我们的步兵强弩射程要超过骑弓,杀伤力也不比女真人的重箭差。现在又有火枪兵的射击,基本上可以在车阵外一百米到一百五十米形成一个死亡圈,穿重甲也没有用,进了这个范围,被铅弹打中非死即伤。”
“万一有骑兵侥幸避过射击,冲进这个死亡圈,他们还是避不开车上插着的和长矛手手里的长矛,以及猎兵的准确射击。再万一冲进车阵里面,我们还有刀牌手。所以,我们步兵对战骑兵,还是有优势的。”
参谋主任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经过演习,我们也看到了。我们步兵对战骑兵,关键几点是侦查、冷静和有序。通过侦查,提前发现他们的踪迹,在骑兵对我们发起进攻前完全摆开车阵。我们摆开车阵,我们赢,摆不开,敌骑赢,就是这么简单。所以我们必须把士兵们训练到敌骑的骑枪要戳到鼻子了还继续执行命令。只有这样处惊不乱,才能迅速地结成车阵,形成战斗力。”
“骑兵的第二个利器,机动性。大家应该都知道。无非就是只要敌人不想跟我们打,我们怎么也抓不到他;要是敌人想跟我们打,就会突然而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从某种意义上,掌握了机动性,就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骑兵可以在他们设想的地点和时间,以他们想要的方式进攻我们。”
闵进朝不停地点头,他在西界跟辽人交过手,尝过辽人和女真人唿哨而至,骤散而遁的滋味。
“怎么样破坏骑兵的机动性?说实话,这个很难。所以北方的游牧民族总是能够占据战略上的优势,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让我们疲于应对,处于被动。破坏敌骑的机动性,首先我们需要骑兵,以机动对机动。其次,从战略配合战术,发挥我们的优势,压缩敌骑的机动空间,针对敌骑的几个弱点,削弱敌骑的机动力,最佳的结果就是迫使他们与我们决战。由于这些跟战略有关系,现在不讲了,等到高级军官讲解时再说。”
总结,改进演习,再总结,再改进演习。来回几番,闵进朝等人在星州待了将近一个月,终于结束了这次演习。未来两三年间,每半年进行一次这样的演习,各部队轮流上阵。到了宣和二年,楚州新军也开始抽调步军前去星州岛参加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