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深夜时分,孟旭升本来正趴在床上睡觉,却被一阵强烈的剧痛给惊醒,牢房里头阴暗无比,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觉得腿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一下,瞬间那炽热烧灼的感觉很快就遍布了全身,他拼了命的想要开口呼唤,只不过自己的嗓子好像麻痹了一般,发不出任何的声响,他挣扎了许久,觉得身体越来越僵硬,呼吸越来越急促,这种感受一直延续到......不省人事。
孟旭升自从昏迷以后就失去了意识,当他睁眼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刑部的天牢,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清秀雅致的别苑,此苑脱离世俗,位于盘龙城数十里外的一处深山密林之中。
此山名曰‘云苍山’,巍峨雄壮,水木明瑟,狭带烟波万顷,堪比福地洞天,乃当真的世外仙境,人间胜地。
孟旭升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坐在他身边的除了老熟人司徒恪以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子正在那里给他面部以及身体各部位施以艾灸之法。
那男子名叫周北客,乃司徒恪是少年玩伴,也是出身于豪门世家,眉清目秀,长得甚是英俊,与司徒恪自诩的盛世美颜想比起来也并不逊色,反倒比司徒恪多了几分翩翩风度,只不过他这人素来不爱名利,不喜虚华,偏爱山林溪水,钟情杏林春暖,小小年纪就有一双世间少有的悬壶妙手。
司徒恪见他睁了眼就对旁边的周北客笑着说道:“没想到你这郎中的法子还真有作用,你看,他果然醒了。”
“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自然是不会有半分差错的。”周北客淡淡说道,手里的活还在继续,“我这艾灸之法用的可是越岗山艾,此乃天下至宝,只要用得好,起死回生也未必不可。”
“厉害啊。”司徒恪怪笑说道,“你这东西从哪弄来的,能不能送点给我,等到将来我要死的时候拿出来续命可就太好了。”
周北客微微瞟了他一眼,便当即回决:“此物虽然可以救命治病,但也不是长生不老的仙丹,旁人若是没有身患罕见的恶疾就给用了的话,那反而会死的更快,所以我才会先用蒙山鬼蝎将你这朋友蜇伤,要不然等你要死的时候也用蝎子蛰你两回再用也行啊。”
司徒恪被他这么一说弄,翻了翻白银,满是不屑:“去你的,算命的说本公子长命百岁,用不着你这破东西,嘿嘿,你呀留着自己用吧。”
“这是怎么了?”孟旭升这时候才勉强开了口,“我不是应该在大牢里的么?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徒恪搬了一张木凳坐到床前,笑着说:“你可得谢谢我,也要谢谢他,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他叫周北客,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也是一个有名的大神医,这回就是有他的帮忙才会将你从刑部里头给弄出来的。”
“把我弄出来?”孟旭升一脸疑惑,甚为不解,“可是,你之前不是说此事很难办么?到底是怎么做的?”
司徒恪笑着说道:“就像周北客刚才说的一样,我们先用天下最毒的蒙山鬼蝎将你蜇伤从而断气,第二天刑部就断定你已经死了,按着规矩过了五天刑部的人就将你匆匆下葬,随后我就命人将你从坟墓里给挖了出来,最后就由他用那什么山艾将你救活,所以说,你现在也算是自由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谢过司徒公子了。”孟旭升轻轻附和道,随即双眼看向周北客的脸上,“在下还要多谢周兄仗义相助,没想到天下竟有此法,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周北客笑了一下,说道:“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只因那蒙山鬼蝎与别的蝎子不同,被此蝎蛰过之后人会有假死之像,所以只要在七天之内用以灵丹妙药便可令受伤之人回魂,恰巧知道此事之人少之又少,故而才能侥幸成功罢了。”
“灵丹妙药?可否就是刚你们说的越岗山艾?”孟旭升问道。
“正是。”周北客点头回道,便和他说起了关于这越岗山艾的传说。
相传在晋朝之时,有一女神医人称‘鲍姑’,此女生于官宦之家,却身怀回春妙法,一生都在行医采药,其足迹广阔经常出没于深山峻岭之中,溪涧河畔之滨。
鲍姑所到之处,凡遇身患重病之人皆以艾草进行灸疗,手到病除,可谓神迹,故而后有诗词赞其功德云:越井岗头云作邻,枣花帘子隔嶙岣,乃翁白石空餐尽,夫婿丹砂不疗贫,蹩躃莫酬古酒客,龙钟谁济宿瘤人,我来乞取三年艾,一灼应回万古春。
后来民间相传,鲍姑多行善举所以死后成仙,至于他生前所作的越岗山艾也就被世人成为神艾,不仅可治赘瘤和赘疣,还能镇住世间蛇虫之毒,只不过自鲍姑之后,此艾的原料便已绝迹,得以保留至今的也是少之又少。
“未曾想,世间居然还能有此等人物,真乃奇人也。”孟旭升听完以后,对这鲍姑也是钦佩不已,一个女人竟有此等仁义之心,悬壶济世之举,堪称千古少有,不二巾帼,不知会羞煞了多少男子。
突然,孟旭升脑海里想起了之前的案件,眼前不正好有个精通医术的人在么,便急忙问道:“周兄,你医术高明,所以我有件事情特想请教于你,实不相瞒,我之前在京兆府做长史的时候曾经参与一桩案件,只不过那些死者经过仵作以银针验尸之后,全部都是内脏无毒,表皮无伤,且面目平和,无狰狞吐血之状,所以根本就查不出任何的死因,不知周兄可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还有此等事?”
周北客静静的坐了下来,颔首低额,保持沉默,口中似乎轻声呢喃着什么,但却也听不清任何的字音,随即用手托着下巴,双眉紧锁难以分离,陷入了深思。
周北客遍识医术,自然也明白天下间的各类毒药,照孟旭升所言,死者应该是中了什么毒才对,只不过用针刺之法却又查不出来,这点倒是有点奇怪,按理来说,只要人吃了毒药,腹中便会有所残留,银针多少也会探到一些眉目才对,至于查不出来,那么这种毒药肯定非同小可。
一想到这里,周北客就有了很大的兴致,这对他而言可比救人更加吸引他,便道:“天下的毒要么来自花草树木,要么来自各式毒物,就我所知也有千百种,所以如果要查清,还得我亲自去看看尸体才行。”
“这个倒是有些难办了......”孟旭升微微沉吟,虽说有周北客这样的神医在,可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京兆府的长史了,何况他对外人来说也算是个已死的罪犯,总不能贸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时,坐在一旁的司徒恪看出他心里所想,笑道:“有何难办的?我们三人找个机会一同潜入京兆府不就行了,孟兄,你对那里的地形肯定了如指掌,就在深夜偷偷的进去,那些尸体也应该不会被当成什么宝贝要重兵把守才对啊。”
孟旭升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我记得那些尸体应当还被放在冰窖之中,那里寒气逼人,想来尸体应该保存完好才对,而京兆府里没到深夜只会留下十几个人看守,我们大可借着夜色翻墙进去,如此一来便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发现。”
“依我看,此法可行。”周北客嗯了一声,以为甚好,“只要我看过尸体,应该就能推断出死因来,不如等过了几日,孟兄的伤势痊愈之后我们再去不迟。”
“那好,就这么办。”司徒恪笑着说道。
待三人确定之后,周北客继续给孟旭升诊治,先前的艾灸已经连续施展了好几天,这么做是为了止住蝎毒在全身的扩散以及将他给催醒,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放毒。
周北客先用银针刺进他身上的各处大穴道口,孟旭升顿时只感到浑身僵硬不能动弹,随之而来的便是全身气血翻涌,犹如翻江倒海般压抑各处关节。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周北客见孟旭升的四肢都已经涨的又紫又红,这时在用小刀在他手脚上轻轻划开数十道小口,然后从土罐子里用筷子夹出了一条条专门吸食人畜鲜血的山蚂蝗,看的那叫一个让人触目惊心。
不到片刻功夫,近百条蚂蟥就遍布孟旭升的四肢,然后一口一口的吮吸着他体内黑色的毒血,当蚂蟥吸饱了以后,由于血液之中的毒性发作,便尽皆掉落在地上。至此,大功告成了一半,因为此法只能去尽全身脉络之中的残毒,而五脏六腑之中剩下的余毒,还需要再扎上几天针,喝上几天的解毒药才能好利索。
好在有周北客的安排,他事先将那只蒙山鬼蝎放到自己剁碎的药粉里沉了许久,如此一来毒性也就缓和了不少,然后司徒恪让买通的狱卒带着蝎子进天牢里实施计划,只是那么轻轻蛰了一下而已,便能让孟旭升的脉搏呼吸全部变得非常缓慢,旁人根本试探不出来,摸上去就跟死了没两样,一般的仵作如果只用银针探测五脏六腑也是无用,因为根本就验不出来。
这么说来,似乎跟之前商贾一案的死者有些相似,只不过有一点不同,就是被蒙山鬼蝎蛰过的地方会在五六天之后才会渐渐形成永久性的黑褐色伤疤,足有一个鸡蛋大小,根本做不到表皮无伤,所以说,那件事还另有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