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孟旭升一个人已经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仅没看见田家的人经过,就连张得财也不见回来,心中不免有些担忧,正当他准备回去看看的时候,就看见张得财骑着马匆匆的赶了回来。
见他那神色慌张的样子,孟旭升就感到情况或许有变,急忙问道:“怎么了这是,是不是有了什么变故?”
“是.....啊......”张得财下马以后就弯腰用手撑着膝盖,连连喘着大气,“阿升啊,不好了,那个陈都尉,他,他死了啊。”
“你说什么!”孟旭升听完这话,心头为之一颤,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怎么会这样呢!陈都尉要是躲在棺材里肯定不会被发现,难道他没有按我说的做?”
“不是,不是。”张得财摆了摆手,“那个叫游楚辰的,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当那送葬的队伍将要离开的时候就下令开棺查看,结果那个陈都尉没有跑掉就被他们用什么铁索给套住了,或许是怕被他们给抓了,于是就举剑自杀了,还好我当时走得快啊,隔得老远看见了这一切,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呐。”
“哎!这!陈都尉,他,哎......”孟旭升懊恼不已,这便一拳打在了身边的那棵大树上,心中的怨气也是无处可发,但是也深知张得财所言不假,但他此刻也没有怪罪那游楚辰的意思,毕竟各为其主,不可勉强,要怪只能怪陈守义的气运太差了些,只剩最后一步都没能躲过去,当真替他感到不值,但是,这主意是自己想出来的,也是自觉愧疚万分,对不起那死去的陈守义了。
“阿升,陈都尉现在死了,那我们两个要怎么办啊?”张得财小声道,但他看着孟旭升脸上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经成功了,心中暗暗窃喜,但依旧装着一副落寞悲痛的样子来。
“还能怎么办呐......”孟旭升倒吸着气,微微摇头,转头看向远处的南丰城,心里还想着要不然回去看看,但很快他就断绝了这个念头,只得默默叹了两声,虽然遗憾,却也无能无力,虽有歉疚,却也不可逆转,此事已成定局,就算回去还能做些什么,“陈都尉此番也算是为国尽忠了,尽人事,安天命,也许,上苍并没有眷顾于他,罢了,我们还是尽快启程回去,然后去跟姚刺史禀明一切吧。”
都说既来之则安之,可孟旭升自从来到夏国之后岂有片刻真正的安生可言呢,想到此处,不免苦笑,望向前方归程,宛若是一片坦途,可究竟如何,谁能知晓。
离开南丰城,只要往东南方向走三百里,就是去往覃州的路线,只不过有个前提,若要是不想走山间小路的话,那就只有经过琴川改道,而琴川,恰如陈守义所说,位于三个国家的当中,然而,琴川却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赶路的这几天,张得财时不时的都会问有关陈守义的事情,因为他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所以为了以后,他必须得先了解,而孟旭升对此也不再隐瞒些什么,反正闲来无事,于是就细细的跟他说了关于陈守义下毒谋害司徒晟的事情,只不过有关于司徒恪的一切却仍旧闭口不谈。
其实,张得财也只想知道前半部分就行了,如此一来也算清楚了陈守义在盘龙城里面的目的是什么,也好,到时候起码不会别人问起来,自己却一问三不知。
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大相径庭,追求的也截然不同,一个喜静,另一个好动,一个怀有宽容之心,一个包藏祸心,一个奢望荣华富贵到了极点,另一个则是显得云淡风轻,但是,张得财的野心,孟旭升并不清楚,他虽然被蒙在鼓里,但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朋友。
也许,每个人的骨子里头就隐藏着邪恶的种子,渐渐地,当你放下了戒心,露出了邪念,而那邪念就会化为滋润它的甘霖,它会在你内心深处生根发芽,有朝一日,就会变就成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参天巨树,彻底的掩盖住了空中那本该耀眼的善意光辉,让你永远的活在幽暗的深渊之下。
几日之后,他二人终于到了琴川。
虽然,琴川地处三国之间,又是一个居高临下的要冲之地,规模比不上盘龙城,但却要大于许国的洛宁,但是,这里并不归附于任何一个国家,完完全全的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王国。
此地盛产铁矿等金属,常年来为各国所重视,尤其是夏国和郕国,为了打造兵器都会派人前来以重金购买,与此同时,由于夏、郕两国混战不惜,居于边境的百姓也有不少人纷纷避难于此,而琴川的城主蹇勖也打开门庭乐于接纳,所以此地人烟稠密,市肆繁盛,兵甲充足,自立为国。
由于是第一次来,孟旭升原本还想着将身上的文牒拿出来表示,只不过琴川的守兵根本就不看这些,反而是给他们每个人发一块木牌,说这木牌是城中的行牌,可用来住宿和吃饭等一些用处,将来就算离开就得交还,千万不可遗失。
然后,那守兵又问了他二人的国籍,孟旭升想着既然离开了夏国就不必在隐瞒了,索性就说了郕国,随后守兵就用笔在木牌上写了一个‘郕’字,另外还告诉他二人,说进去以后,郕国人得住在西南的区域,而西北是岐国,东南是代国,东北夏国,正当中的就是许国了,尤其是郕国的人千万不能往东北跑,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概不负责。
听他解释了一番之后,孟旭升算是懂了一点,原来琴川城里面特意的这么区分开了,虽然蹇勖城主接纳四方来客,但是他为了就是避免各国之间在城里发生矛盾,只要还是针对夏国和郕国这对宿敌,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东北,隔得那么远,想要有些摩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孟旭升和张得财二人手牵着马,进了城以后到处张望了一阵,新鲜感十足,不得不说,琴川的确是座颇具规模的大城市,虽说比不得盘龙城,但相较南丰而已,真是甩了后者十万八千里了,不仅街上的人多如牛毛,而且那叫卖声也是此起彼伏,这是一座极具包容性的城市,有着不同于别处的异样风情。
转而到了西南的一家大酒楼之前,此时腹中也是有些饿得慌,孟旭升这便带着张得财两人进店落座,要了一盘羊肉,几碟清爽的小菜,还有当地最为有名烧鹅也来了半只,不一会,两人吃的也是干干净净。
看着天色将晚,二人用餐完毕,因为这酒楼是能吃饭不能住宿,于是就离开了酒楼去找住宿的地方,走出不远,就有一座钟楼矗立在眼前,这钟楼是用来报时所用,城中共有五座,每到辰时、午时、酉时都会有人敲响里面的那口大钟,刚刚吃饭的时候就听见其响过,所以可以判断,此刻已经过了酉时。
钟楼侧边的街道上,两边可以住宿的客栈有不少,孟旭升大致看了一遍,本想随便选一家算了,可他却看见有一家名叫‘思满居’的客栈,猛地让他想起了当初陈守义曾经与他就是定了在此店会和的,一时间,心中不甚感慨,于是就与张得财进了这家思满居。
那店里的伙计见到有客上门也是笑脸盈盈的过来打了招呼,孟旭升细语问了问,得知楼上还有空房在,就管他要了两间,之前赶了好些天的路,也是稍显疲惫。
睡了一晚,第二日自然也是精神饱满。
上午,吃了些早饭以后,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孟旭升就带着张得财从琴川东南方向,也就是从代国的地盘上离开了琴川,虽然这里很繁华,令人难以忘怀,但是对于现在的孟旭升而言,他之前也在盘龙城里呆了许久,早就见惯了这些,因此也难以打动他的心弦了。
只要出了琴川,离郕国可就更近了一些,再接着走上个一两百里地就可以道达覃州了,想到这里,孟旭升的心情也爽朗了许多。
大道上,孟旭升和张得财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纵马疾驰,这条道路上,除了他们以为,自然也是人来人往。
琴川虽然是个独立的城市,但其素来不直接参与各国的争斗,而且还以商业为根本,自然也会有不少的郕国商人也会往琴川跑,看着眼前的状况,所能见到的人也大多是来自于郕国。
二人经过个转角的路口,于是就勒住了缰绳随之放慢了马儿的速度,这时,只见从后方驶来了一辆拉着货物的马车,看着车架上堆满了好几个大麻袋,而赶车的人则是两个粗眉大眼的汉子。
出于好心,孟旭升就喊张得财退到了路边让那辆货车先走,就当那车子缓缓经过之时,突然,只见他胯下的马儿直接一口就咬住了一个麻袋,时不时的发出响鼻的声音,愣是不松开。
孟旭升见状赶快猛拉马头,而那两个驾车的汉子也发现了这一幕,显得很是紧张,立刻就投来了恶狠狠的目光,“嘿!你小子想要干什么!啊!”
“两位大哥对不住了,我这马儿的脾气有点不好,就喜欢乱咬乱叫的,放心,放心,我马上弄,马上弄。”孟旭升生怕得罪了人,连忙点头致歉,又鼓捣了两下缰绳以后,那马儿才终于乖乖的松了口,见那两个大汉驾车离开,也是稍稍缓了一口大气。
孟旭升这便摸了摸马头,轻声道:“马儿,你平日里那么听话,不吵不闹的,今日这又是怎么了,难道你饿了?”
那马儿似乎有些灵性,听完之后,先是轻轻喘了两下,随后顺带还点了点头,叫人看着也甚是有趣的很。
接着二人又慢慢的走了一段路,这便看到了一个郕国立在此处的界碑,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现在已经到了郕国的境内了,再往前走个百里不到就是覃州。
抬头看了看天色,黄昏日暮,将将渐晚,想要连夜赶到覃州是不可能了,只能再找个地方过夜才行,好在走的是大道,还有些乡村以及一些老百姓沿路开着的小旅舍在,虽然比不上客栈的环境好,但也算是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
孟旭升看着前面正好有一家,外观看来,那家旅舍真的很破旧,应该茅草木料等材料搭的,行至舍外,看着门口的凉棚下还是有些人的,便道:“得财啊,我们今晚就在那里过夜,明天就能回覃州了。”
“什么!住这个鬼地方啊。”张得财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家寒酸的小旅舍,顿时就竖起了眉毛,鼓着嘴,一脸嫌弃的模样,“你看看,又脏又破的,还不知道吃的是什么鬼东西呢,还是换个地儿吧。”
“那你想去哪啊?”孟旭升回头瞪了一眼,“现在离覃州少说还有个七八十里路呢,我们明天上午出发也要到黄昏才能赶到,总不能大晚上的摸黑赶路吧,万一遇着个什么豺狼虎豹的,或者跌到什么山沟里去了,那可就只有等死了。”
“呃......那好吧,就给你个面子。”张得财被他这么一说也是不好反驳,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也没有什么别的主意,只好跟着他进了那家小旅舍。
两人坐在凉棚下,看着店家送来的那些个食物,张得财看了看,除了馒头就是一碗剁碎的腌咸菜,这让他可怎么吃,咬了两口,可就是咽不下去,忍不住还是要抱怨一下的,“哎呦......昨天咱们在琴川城里头还吃的那么好,今天又是吃这些东西,哪是人吃的,这荒村破店就是荒村破店,要啥没啥的,有钱都花不出去啊,所以说啊,人呐,还是得去大地方过日子,那才叫享受。”
“得了,别说许多,赶快吃吧,要不然晚上肚子饿了怪不得别人。”孟旭升对此也是耸了耸肩,笑了几声,“你这人,一天到晚脑子里就想的这些,一会儿当大官,一会儿挣大钱,你看看那开店的夫妻俩,人家过得不也挺好的嘛,这旅舍虽是贫苦了些,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喜怒哀乐也不比那些个富丽堂皇的客栈要差的了多少嘛。”
“真是天大的笑话。”张得财翻了翻白眼,冷冷的哼了一声,“你看看我,对吧,大好男儿,之前在战场上也是敢杀敢冲的人,那司徒桀可是外号大夏猛虎,还不是被我一刀跺了他的狗头嘛,你说说看,像我这样的英雄人物,回去之后不想办法做个大将军什么的,那可就是没天理了,等将来我带领百万大军横扫天下诸国的时候,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哼哼,咱们等着瞧吧,我可不想一辈子都过这种默默无闻的日子。”
“是,是,你厉害,你厉害,张大将军最厉害了。”孟旭升敷衍的说着。
“怎么,你还不信么?”张得财的眼睛瞬间就瞪得老大,“说不定将来我真的能做大将军,就像那个秦始皇手下的那个叫.....叫什么黑起的人一样。”
“哈哈......”孟旭升听他这话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刚刚吃进去的咸菜也喷了一桌,简直无言以对了,“你.....你这人说话之前能不能先过过自己的脑子,什么黑起,人家叫白起,再说了,白起辅佐的是秦昭襄王,他是秦始皇的曾祖,你以为当大将军就这么容易啊,要文韬武略才行。”
“呃......这个嘛......”张得财被他给这么怼了回去,也是梗了梗,有点不好意思,说来,自己念书方面的确是有点差,不,是非常差,也就会认一些字而已,这还是他老爹逼的呢,至于别的什么书籍可基本上从没看过。
孟旭升刚才的话虽然是开玩笑的意思,但既然谈到了白起,却突然让他联想到了许多,两眼紧紧注视着张得财,原本的笑意也早就荡然无存,随后只听他淡淡的说道:“得财啊,白起那个人,我之前曾经在书上见过,也算是了解他的生平,此人熟知兵法战策,曾经辅佐亲昭襄王称霸一方,伊阙之战,破韩魏联军,伐楚之战,陷其国都郢城,长平之战,重创强劲的赵国,坑杀赵军四十余万,他戎马一生,攻城七十余座,似乎从未败过一次,如此功绩,堪称千古名将,盖世奇才,可是,得财啊,你知道,他最终的下场么?”
“这我哪里知道,你跟我说说,依我看,他这么厉害,要么封王,要么就是公候什么的了,总之肯定比你我现在要强个几万倍。”张得财摇了摇头,他能知道白起这个人已经是难得了,而且名字还弄错了,于是挺直了脑袋准备接着听。
“他的下场是......算了,等你以后真的成为了和他一样的大人物再说吧,现在跟你说也无济于事,还是赶快吃饭吧。”孟旭升想了想,还是收回了要说的话,他知道白起的结局,功高震主,得罪应候,最终被赐死于杜邮,这位名垂千古的将领,其一生看着辉煌无比,但终究逃不开此等悲情的结尾。
据说,白起死在了十一月,也就是寒冬之际,也恰好映衬了他一生的落幕。
何罪于天而至此哉?也许白起至死都想不明白,也许孟旭升也不懂得其中的深意,但是孟旭升此刻却不愿意再说下去,看着张得财,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虽然很希望他可以找到自己的好前程,与此同时,也希望他永远都成为不了白起那样的人物,不要让他沾上数不清的杀戮,更不要让他得到那样自我毁灭的结局,害了别人,同时,也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