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方青宁家还算安静。
一家人不管心里想什么,吃过晚饭以后,都回到了自己的屋。
半夜里,明卿又过来找方青宁。
歪着头仔细看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才问:“不哭鼻子了?”
“我本来就没哭?你什么时候见我哭了?”她回。
明卿勾唇浅笑道:“我跟他说的是过了年,再提这回事,到时候让顾鸣跟他一起走吧。”
方青宁站直身子看他:“你不是说不管顾鸣的吗?”
明卿:“想了一下,还是把他带走的好,省得他天天在你身边,我还要防着。”
“你防什么,你们都是我弟……唔……你……”
明卿拿手捂了她的嘴,肃着脸色,声音沉沉地说:“我可不是你弟,我年龄比你大,个子比你高,好歹也是军中的头目,天天被你这么说,传出去多不合适。”
他虽脸色严肃,可眸子里却带着笑意,所以手才松开一条缝,方青宁马上喊话:“你……唔……”
又被捂上了。
他用眼角挑了隔壁一眼,故意俯在她耳边说:“小点声,隔壁可是能听见的。”
方青宁:“……”
等明卿把手拿开,他的掌心已经濡湿一小片,上面还留着方青宁呼吸的热气,软了他心底的一块僵硬,也暖了他周身的寒气。
两人坐在炕沿边,声音小小的地说话。
有年前方青宁要做的生意,也有山中一些从前不为人知的事。
明卿说,这座山的后面,其实是连绵的大山,一直延伸到很远处。
从别的地方也有出入口,但相对的都没有方家村这里方便。
不过因为这里有一个村子,为了不想引人注意,他们也不想把村民怎样,所以尽量都是走别的路出去。
方青宁就好奇地问:“那你在方家村里住着,是不是还可以帮他们望风?”
明卿摇头:“住这里没什么作用,如果真有人来,根本走不到这里,他们就会知道。”
“真的,那是石头镇上就有人望风了?”
明卿没说话。
但沉默在此时,本来就代表了答案。
关于刘昭党要做的事,明卿也没多说,只是略微提了提,他们以后会离开这里,往京城而去。
方青宁点头。
她知道了刘昭的身世,也能理解他复仇的心。
杀父夺位,还把他母亲囚于宫中,放在谁的身上,也不会淡然处之的。
明卿做为他的手下,在忠孝为首的年代,听从他的吩咐,勇往直前,也是无可厚非的。
问题就出在于,方青宁什么都懂,却还是想,他能在此多住一段时日。
就像她知道方良早晚会离开方家村,但仍想他能留下来多陪刘氏一样。
可刘氏的操作,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就在方良回来的第二天,她的眼睛都还没消肿,就忙忙的出门去了。
方青宁两天没往石头镇送货,这天忙着做了送过去,根本没空关注她。
直到中午,刘氏回来,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把方青宁悄悄拉进屋里说:“我托了你方腾叔家,叫她去柳树屯子,也给方良说个姑娘。”
方青宁:“……你问过方良了吗?”
刘氏掩着口说:“还没跟他说,他也是个害羞的,提前说了没准他不同意,我就想着,先把姑娘说下了,到时候他定然也不会说什么。”
方青宁说她:“娘,我劝你还是先别着急,方良他现在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你这么给他安排,万一他不高兴呢?”
刘氏不以为意:“给他找媳妇儿,哪还有不高兴的?咱们村子里的小伙子,还不都是这样?”
方青宁被刘氏的歪理说到无语。
感觉从正面已经劝不住她,只得换一个话题。
“娘,你想不想方良找一个好姑娘?”
刘氏微微弯着的身子都站直了:“你这傻话,哪个当娘的不想儿子找个好媳妇儿,不想闺女找个好女婿?”
说到这儿,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又一阵不好看,话头也住了。
方青宁懒得去深究,只告诉她:“现在咱们家里,连几间好房子都没有,虽说日子能过得去,也有人愿意嫁给方良。可您想想,要是年后盖起一处新院子,里头清一水的青砖大瓦房,那是不是人家给方良说姑娘的时候,也都找那些上上的人选?”
刘氏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可青砖大瓦房盖下来,要不少银子的,丫头,咱们现在有吗?”
方青宁赶紧道:“现在没有,明年春肯定就有了,只要爹娘按我说的做,咱们全家一起努力,还怕银子挣不来吗?”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刘氏的兴致给逗了起来。
于是,第二天方青宁再去镇上,除了把货物都送去,还买了许多布回来。
不同花样,不同材质,让刘氏按着十五六岁小姑娘的尺寸,尽量裁出花样,做的娇俏一些。
她也给了不少建议,且跟刘氏说,这衣服做好是要卖出去的,所以一定要用心。
还从村里另外找了几个,跟刘氏一样,针线活好的,帮着一起做。
把刘氏打发住,方良那边总算喘了一口气。
这一出闹下来,方怀安也不去山上砍柴了,要么是去牛棚鸡圈里忙,要么帮着修修院子什么的。
不离家门,有时候做事做到一半,还会回来看看。
冬月将近,快进入腊月时,天气莫名就晴了好几天。
寒冬天气,虽是晴了,太阳也像是离的很远很远,晒不暖人一样。
只有在火炕屋里做活儿的妇女们,趁着晌午那会儿,会一起搬着凳子往外面坐,以贪外面的光线好。
这天她们仍然坐在外头,一边做活儿,一边说着闲话。
不知谁的眼睛往大门处滑一眼,正好就看到刘婆进来。
刘婆还是过去的打扮,花枝招展的,明明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在鬓边别一朵红绒花,一看就是媒婆本婆。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瘦骨嶙峋的一个女子。
虽然穿了一身新衣服,可衣服明显又宽又大,根本就沾不到她身体,看着像挂在树枝上一样,东摇西摆。
头发也是毛躁躁的,一股脑挽在脑后,用一根细银簪子别了。
她一直低着头,小碎步跟着刘婆。
进了院连眼神都不敢四处瞟,听到刘婆说了声什么,才把腰站站直,可眼皮仍是耷拉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