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熙恩了一声,率先下车,然后站在门口,把手递给梁婉茹,“来。”
她顺势把手放在他掌心,正打算借助他的力气踩到马凳子上去,却忽然被他拦腰抱住。
她一愣,尚未反应过来,他已把她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有些不解。
他回以一个促狭的笑容,压低了声音,“朕怕你再摔了……”
往温泉宫的路上,她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回!
这个人!梁婉茹咬牙。他不取笑她就不舒服是吗!
不想接他这个茬,她别过头,四下打量。却见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西山的山路主干道,附近既无凉亭房屋,也没什么特别的景色。
为何会在这里停下?
仿佛知晓她的疑惑,云景熙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跟我来。”
说罢,牵着她顺着山路旁的小石梯蜿蜒而下,离开了大路。
越往前走越偏僻,见到的景色也越来越奇怪。嶙峋的怪石,粗得要十几个人牵手才能抱住的参天古树,还有羽毛鲜艳的鸟儿,三五成群,在枝桠上叽叽喳喳地欢叫。
梁婉茹看得目不暇接,忍不住发出轻叹,“没想到西山之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美景。臣妾以前连听都没听过。”
云景熙淡笑道:“‘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寻常人来西山都只知道走大路,又岂会发现这里的景色?”
这话说得有理。梁婉茹点头表示认同,并客观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她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只知道走大路”的那种人。
忽的又想到一事,“那些鸟儿们怎么还在这里?不用南迁么?”
“要的。”云景熙道,“再过一阵它们就要飞走了。所以朕今日特意赶在它们离开前带你过来。来,往这边走。”
前面的道路越来越狭窄,梁婉茹不得不时刻提防脚下,以免自己再摔一次。
云景熙见她如临大敌的神情,眼中闪过笑意,多加了几分力气握住了她的手。
转过一条弯,眼前豁然开朗,铺面而来的是带着水汽的凉风。
一块宽阔的平地上开满了各色的野花,红白粉绿,交相辉映。碗口大的花朵迎风摇摆,仔细一看,当中居然多是菊花,各种颜色应有尽有,甚至包括名贵的绿菊。除此之外,还有部分月季。菊花和月季本不是在同一月开放的,然而山中气候古怪,这样的情况也很常见。这些分属不同时节的花朵混在一起,远远望去,仿佛这里铺了一层一幅富贵锦绣的地衣。
花毯之后,更远一点的地方,是一条清亮的小溪。小溪尽头,银色瀑布飞流直下,撞击上光滑的大石,发出震颤人心的声音。
这场景,仿佛银河坠落人间花海了一般。
梁婉茹看得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云景熙在她身后,调侃笑道:“如何?这样的景色,可值得你冒被纠核的大险来这一趟?”
梁婉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结结巴巴道:“可,陛下您是如何发现这里的?”
他不是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子吗?怎么会找到这样偏僻的地方?
云景熙想了一瞬,“朕从前有段日子,挺闲的。只能到处游山玩水。这煜都各个角落的美景,恐怕没有我不知道的。”
确实挺闲。
那时,父皇已有属意云景瑞的苗头,开始架空他这个挂名太子。为了保存名头积攒实力,他只好装作游戏人间的样子。
梁婉茹没察觉到他神情里的异样,只是继续欣赏面前的景色。半晌,又忍不住开口,“陛下……”
他没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就慢悠悠打断,“朕不喜欢这个称呼。你换一个。”
她一愣,这才想起此前他也曾多次表示不喜欢自己这么唤他,非要她想别的称呼。
俩人已按照民间礼俗拜过了天地,按理来说该为夫妻。再加上昨晚虽然没有到最后,但是也算是行过周公之礼。
云景熙如此做派,无非是在慢慢迫她承认自己现在是他的妻子。
但她还没想明白,不想如他愿,美眸一翻,慢慢道:“那您希望臣妾怎么叫您?”
云景熙见她眼神如针,看向自己时,似乎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脸上笑意却不变。
见他还是一脸可恶的笑容,她恼怒之下,忽然起了反击之心。
收敛的怒意,换上一副思索的表情来,“容臣妾想想……也许,您是希望臣妾唤您大郎?又或者……景熙?”
他没料到她这么大胆,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伸手一把将她揽到怀中,他捏住她小巧的下巴,直直地望进她清澈的眼睛里,半晌,才慢慢道:“你倒是敢讲。”
正所谓避尊者讳,云景熙的名便是这天下最需要避讳的东西。寻常人连讲了同音的字都会被问罪,遑论梁婉茹这样明明白白地叫出来。
十足的大不敬!
梁婉茹眨眨眼睛,无畏地与他对视,“臣妾这么讲了,陛下会治臣妾的罪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良久,轻笑一声,冰消雪融一般,“你就是吃准了朕不会治你的罪,才什么都敢讲吧?”
自然是这样。
轻叹口气,他把她拥在怀中,“你该知道我想你唤我什么……”
她抬眸与他四目相对,看着他眼底浓重的情意,终是深吸口气顺从地改了口,“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