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方才的猜测，所以才立即叫御前侍卫带人去护梁婉茹。因不想梁婉茹担惊受怕，他并不打算把这些猜测告诉梁婉茹，倒没想到她也想到了。还是在刚受了惊吓后，这么快便想得如此清楚。
“苏哲。”云景熙沉声一唤，听得禁军都尉在外应道：“臣在。”
“进来。”
苏哲便上了车，肃容一揖：“陛下。”
“朕要你办三件事。”云景熙说着，面上仍有几分斟酌之意。苏哲静等片刻，云景熙方续道，“第一，先不必追了，把人撤回来。知会沿途各州府封路，彻查此事便可。”
“诺。”苏哲颌首。如此确是更合理些，让他的人如此去追也不是个办法。
“第二，撤下来的人尽数派出去。”见苏哲微有一怔，云景熙略一笑道，“你亲自带着，先护怜妃回宫。”
“……陛下？！”苏哲和梁婉茹俱是一惊，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云景熙执起茶盏饮了一口，解释道：“能把怜妃在哪辆车上了解得如此清楚，朕担心这人在宫里是安插了人的。如是这般，目下不论如何护着怜妃、换到哪一辆车上，他大抵都能知道。即便是一路留怜妃在朕车上，也难保没有一时疏忽的时候。”
云景熙轻笑一声，接着说，“不知他有没有胆子铤而走险做第二次，但朕不能拿怜妃的命去试他的胆子。所以你先护怜妃回宫，走哪条路你自行决定，只要怜妃稳妥便可。”
苏哲再次觉得……云景熙宠云敏怜妃宠到了不要命的份上；梁婉茹则觉得……他疯了！
“陛下。”苏哲揣度片刻后抱拳道，“臣护怜妃娘娘先行回宫无碍，但万不能带那么多人同去。回锦都还需几日，这一路若再有什么差错……”
万一碰上真弑君的呢？
天子仪仗这样大的阵势，总不可能掩人耳目，每每出行总是最容易下手的时候，云景熙怎能把身边的人都派出去？
“不远了，出不了什么差错。”云景熙轻哂。
虽是尚存两分不确信，但他多半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的。此番毕竟无旁人知道他把人都差出去了。
所以应该无事。
“就这样吧，护她回去，即刻便走。”复又要端起茶杯再喝一口，侧首向梁婉茹道，“你去准备吧。也没几日，不必带太多东西了。让小荷照顾着你便是，旁人也不必跟着了。
看云景熙神色坚决，梁婉茹心知没有分辨的余地，便起身一福：“诺，臣妾这就去。”
“委屈你了。”云景熙忽地说。梁婉茹一愣，抬眼看了看他，轻一笑说：“活命要紧不是？”
梁婉茹默了一默，终是道，“臣妾先去给陛下换盏茶来。”
未待他开口，她便去端了那茶盏起来，低眉扫见盏中茶叶的瞬间轻轻一滞：君山银针。
方才没有叫宫人进来，这两盏茶都是他亲手沏的。他这一盏是君山银针无碍，她那一盏却是……
六安瓜片，她最喜欢的茶。
取了新的茶盏，热茶沏好又放到合适的温度，她抿笑端了上去，看了看已经在他榻上缩成一团虽睁着眼却明显犯着困的雪团和非鱼，笑言道：“若是回晚了，雪团便劳陛下代为照顾了。”
“放心。”云景熙笑一颌首，“若是朕先回宫，接过来大正宫便是。”
梁婉茹下了车往回走去。天色又暗了些，随侍在车旁的宫人们皆掌起了宫灯，一点点暖黄散落开来，连成长长的一条。放眼望去，整条道路都仿佛用无数光点铺成的。
自己回宫……
这是她头一次碰上这样的事，略有忐忑之余似乎又有些莫名的欣慰。
相处的这些日子，云景瑞、梁家……个中种种缘由，怨也好，恨也罢，都在她心里有挥之不去的印记——即便是今日，她也从不曾彻底放下过那种怨恨。她也知道她不可能彻底放下，只不过为了自己、也为了梁家，于情于理她都不要计较为好。
但就是存着这样的怨恨，方才他在车中护着她时，她心中仍有忍不住的微颤。那淡淡的龙涎香气息萦绕在她身边，虽是味道并不重，却将她紧紧包裹着，轻缓地安抚着她的一颗心，驱走了黑暗中的万千恐惧。
即便那时她还在担心会不会有第三支箭射进来，刺穿她的身体，或者……让他丧命。
真是人心莫测，连自己的心也难摸清楚。
一声轻喟，梁婉茹上了马车，向小荷道：“收拾几件轻便的衣服，陛下旨意，让我先回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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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御驾上，灯火仍是亮着。已然下车离开的梁婉茹没有听到云景熙让苏哲办的第三件事什么：“传急令，派人到皇寺把云景瑞身边的人尽数带回锦都。”
夜色中, 一架并不起眼的马车自仪仗中驶出, 数人纵马护着。行得颇急, 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梁婉茹和小荷皆在车中环膝坐着。本以为虚惊一场, 这安排却让她们觉得后怕。若不是情势严重, 云景熙应是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急送一个嫔妃回宫。
“娘娘知道是谁做的么？”小荷偏头问她。
梁婉茹摇头：“不知，我猜大概是宫中哪位的背后大世家，觉得我碍眼了。”
之后便又是沉默了。在弥漫的恐惧与停不住的猜测中一直静静坐着, 直至深夜都仍睡意全无。
云景熙说让苏哲自行决定走哪条路回去，她连苏哲如何安排的都懒得问。有人想要她的命，不惜用行刺的法子。那么她回宫之后呢？不论这个人是嫔妃还是嫔妃身后的世家，回宫后……都只怕是更险恶吧。
一直到了黎明。
晨曦的微光打入车帘的缝隙，在梁婉茹脚前不远的地方洒下一片金黄。她揭开帘子看了一看，好像是个小城，远不如锦都繁华，却也不乏热闹。
“怜妃娘娘。”苏哲骑在马上向她道, “前面有家客栈, 臣从前去过一次。还有至少四天才能到锦都，不妨先去歇一歇，吃些东西？”
是询问之意, 梁婉茹衔笑点了点头：“听大人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