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并进了殿,只其中一宫女是被押进来的,云景熙瞧了瞧她:“你不是楚修媛身边的掌事宫女么?”
“是。”那宫女一叩首,“但怜妃娘娘发落了霁颜宫的人,便求了贤贵妃娘娘下旨让修媛娘娘差人来服侍妙仪娘娘,娘娘便叫奴婢来。”
德全在旁道:“陛下,楚修媛正在外候着,要不要……”
“不必。”云景熙淡泊道,不打算叫楚修媛进来问话。皇后凝睇着那宫女蹙了蹙眉头:“真是楚修媛叫你做的?”
“……是。”那宫女叩首间有些许犹豫,继而续道,“修媛娘娘和妙仪娘娘不合已久……”
皇后冷有一笑:“是么?听着倒像是早谋划好的,可楚修媛禁足这么久了,若不是怜妃今儿个发落了霁颜宫的宫人,她要如何寻这个机会把你塞进来?”
话里话外,意指这宫女是梁婉茹安排进去的人。一边害了嘉妙仪、一边又栽赃给楚修媛。梁婉茹淡看着那宫女脸上倏然显露的慌张,心知这根本就是一场排好了的好戏,先供出楚修媛不过是为了让这事看上去更真,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己来的。
“意思是怜妃的意思,旨是贤贵妃的旨……”皇后忖度着自言自语,起身向云景熙一福,“关乎皇裔安危,求陛下彻查。”
实是宫中常见的手段了。“彻查”无非是交宫正司严审,审的结果也无非是她的错或是贤贵妃的错。
横竖都是要遂幕后之人的意的。梁婉茹微微一笑:“何必那么麻烦?臣妾在这、贤贵妃娘娘在这,楚修媛在外候着……先对质一番不就是了?进了宫正司,屈打成招总少几分可信。”
这话听似是对皇后说的,梁婉茹的目光却转向了云景熙。云景熙想了一想,点了头:“传吧。”
楚修媛入殿见礼,礼罢后起了身,便一耳光劈在那宫女面上,怒不可遏:“本宫待你不薄!谁让你害的本宫!”
“娘娘……”那宫女显得更慌了,不自禁地望向梁婉茹。这一眼间众人便都看明白了,梁婉茹心中一笑。
无论是交去宫正司还是当堂问出话来,矛头都会是冲着她的。但一旦送去宫正司,变数难免,还不如就这么问出来,好歹自己在场,多少还能争辩几句。
楚修媛顺着那宫女的目光看向梁婉茹,怔了一怔,遂是怒然道:“梁婉茹……是你!”
一阵叹息声,皇后抬眼瞧了一瞧梁婉茹,喟叹道,“本宫听说是栾仪宫的宫人把此事禀给陛下的,细问了几句,怜妃你盯着霁颜宫的动向许久了,可见心虚……”
梁婉茹抿了口茶,未理二人之言地淡淡问那宫女:“是本宫叫你做的么?本宫要你亲口说出来。”
原本目中之意已让众人都看出是受谁指使,却没想到梁婉茹还偏要多问一句。那宫女愣了一愣,强定了神后垂首应道:“是……是怜妃娘娘让奴婢在妙仪的安胎药中加了黑三棱……”
“呵……”梁婉茹冷声笑道,“你当本宫傻么?要害人便罢,竟会挑一个连动刑都不必,就将本宫供出来的人?”
那宫女一僵,梁婉茹视线一转,冷睇向皇后,颇有几分厉色:“诚如皇后所言,若非臣妾责罚,她没有机会到霁颜宫去,楚修媛事先不知臣妾会有此举;但照这个道理,臣妾怎知妙仪今日会在栾仪宫出言顶撞?臣妾和她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来道贺亦在臣妾预料之外。”
梁婉茹的咄咄逼人让皇后一时回不过神来,滞了一滞,皱眉道:“即便如此,妙仪受惊还不是你动刑所致?她想赶去栾仪宫,看着亦是要赔不是的意思——如若不然,即便被下了药,直接在宫中医治了,大概也不至于这般……”皇后说着哀叹,“目下母子都是如此,实在可怜。”
眼见在座宫嫔都为嘉妙仪母子二人有些嘘唏,梁婉茹刚要开口,却被人抢了白:“皇后,这事依朕看一码归一码。”
皇后一惊,梁婉茹亦是一惊。转回头去,见云景熙带着几分思忖之意缓缓道:“戕害宫嫔、皇裔是一回事,怜妃正宫规是另一回事。依朕看,怜妃罚得没错,妙仪要到栾仪宫赔不是是她自己心中有愧,可说是因为怜妃罚了她的人在先,却不能算是怜妃的错。至于早产,说到底是因为那黑三棱,强怪到她去栾仪宫谢罪耽误了医治上未免牵强。”
乍听之下偏袒分明,细一想又在情在理似乎并非有意偏袒。云景熙扫视一众嫔妃一般,续言道:“所以妙仪受惊之事怪不得怜妃,黑三棱从何而来慢慢查便是。查明之前,朕不想听到任何无端猜测。”
“陛下。”贤贵妃思忖着又道,“此事毕竟多多少少已牵涉到怜妃。方才一番解释倒非说不通,只是,公平起见,是否禁足为好?”
这倒是在情理之中。并非责罚之意,只是原委未明,先禁足了宫正司才好办事。待得查明了,若当真无关梁婉茹,于她也无甚不妥。宫中之事也多是如此去办,算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一时数道目光皆落在了云景熙与梁婉茹身上,梁婉茹沉容未言,云景熙睇着梁婉茹盏中花茶思量着,仿佛此事颇难决断。
不管这下毒之人只是想戕害皇裔还是有意嫁祸梁婉茹, 这人都必须找到。是以禁足梁婉茹无妨, 却又不能让她在被禁足时出了别的岔子、亦或是让人趁此机会把什么本不该有的“证据”铺进栾仪宫去。
少顷, 云景熙才略一颌首:“也好, 禁足明絮宫吧。”
明絮宫?
诸人轻愕。这样的旨意多少有些奇怪, 迁宫不是大事、禁足亦不是大事,可哪有禁足前特意迁宫的?
“贤贵妃。”云景熙低一唤, 贤贵妃离座福身静听,云景熙道,“怜妃这些日子身子多有不适,既在明絮宫禁足,也算是你的近邻,你就多关照着,别委屈了她。”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皇后,又续道,“罪还未定, 谁也说不得什么。”
“诺, 臣妾谨记。”贤贵妃福身恭应间喜色难掩,觑了梁婉茹一眼无半分担忧。云景熙点点头,遂向犹坐在身边的梁婉茹道:“去明絮宫住一阵子, 事情有个论断了再迁回去。”
梁婉茹浅一颌首:“诺。”
众人告退各自回宫后, 栾仪宫的动向更是明显得让人人都看得出云景熙在替梁婉茹防什么。梁婉茹前脚刚迁走,御前和宫正司遣来的人便一道守了栾仪宫各处。除却宫中本就有的物什, 要多添一件东西只怕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