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病从大半个月前便有了迹象,起初不过是一般的偶感风寒,却迟迟不好。转眼间过了十几日,半点起色都没有。皇后生母自是放心不下,多次进宫照料,见女儿越发憔悴,终是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猜测。
历来皇室种种都与星象相关,是以前朝起每朝每代都会设有钦天监,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此外,皇室中重要人士的命理也多半与此挂钩。此次皇后的病来的如此突然,又是执掌凤印之人,说不得跟这天象真有什么干系。
是以皇后生母便让女儿去求了恩典见见这钦天监,看看是不是这为命中大劫。
云景熙得知缘由自无不允,翌日便传了钦天监来询问。
正使副使一并到了,认真思索许久,皆认真回禀说近日天象无任何异处,皇后的病该是与此无关。
云景熙与尚在宫中的皇后生母皆是沉重一叹。
正使与副使一时均不敢言,各自斟酌了须臾,那正使道:“陛下,星象无异处,是皇后娘娘命中该无此劫,但所谓事在人为,莫不是——”
正使的话戛然而止。
云景熙微有凝神,声音仍是沉稳,睇了那正使一眼,问道,“‘莫不是’什么?你有话直说。”
“陛下恕罪。”那正使跪下一拜,先行谢了罪,才敢道,“臣也只是猜测罢了。循理来说,风寒决计算不得什么大病,宫中又有御医医治,想来不过几日便该痊愈。即便皇后娘娘身子虚弱也不该拖延至此,故而臣私下猜测,会不会是有人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御前行事规矩严格,大抵不会是在药中,但……”
正使再度一叩首,语声更沉下去几分,“魇胜之事,古已有之,还请陛下谨慎。”
魇胜……巫蛊!
咒人久病或是一命呜呼,又或是诅咒有孕嫔妃不能平安产子……宫中类似的手段屡见不鲜。
云景熙倒吸了一口冷气。
命正副使退下,又屏退了宫人。云景熙思虑了许久,下旨请道人入宫看上一看。
高道在四日后进了宫,彼时皇后病得更是厉害了,好像什么药都挡不住这病势,甚至能烧得直说胡话。
道人入殿去查看皇后的情况,只望了一眼就不由得蹙了眉头。而后道人布阵作法,不过多时,众人便见他面色陡然一白。
“陛下……”道人睁开眼,面露惊惧之色。云景熙微一挑眉:“如何?”
“只怕——”道人滞了又滞,方一欠身道,“确有魇胜之事……”
语惊四座。宫中之人均清楚巫蛊的轻重,一时间一众宫人都被吓住,回了一回神后齐齐地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云景熙强定了神,又问那道人:“可在宫中?”
道人回道:“能伤皇后娘娘至此……必在宫中。”
一众宫人仍是屏着息静听吩咐。云景熙沉默良久之后只吩咐了两个字:“严查。”
许是因为汉时思皇后的巫蛊一案太过出名,一闹出这样的事,宫中便是人人自危。一时间反倒安静了,除却云景熙派下来的人声势浩大地搜查各处外,无人再敢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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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渐浓,宫中却是一片肃杀。
宫中的搜查尚未有结果,宫外却是生了事。
最初, 是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捡到了一个人偶。他自然不知这是什么, 拿去问家中长辈, 父母一见便傻了眼,那扎了数根银针的人偶,分明是为巫蛊所用。
按说,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该没有下文才对——这样的东西不该有人会留着,理应寻个无人的地方偷偷摸摸烧了,免得惹祸上身。
可事情偏巧传进了坊中武侯的耳朵里,宫中本就因着魇胜之事翻了天,当晚武侯带人将那一家人搜了个底儿掉,搜出了那人偶,分毫不敢耽搁地呈进了禁军都尉府。
于是,上面所书的八字很快就查了出来,正是皇后的八字。
至此,魇胜一事越发满城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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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案子奇怪。”凌秋再进宫时, 头一句话说的便是这事, “听说了没有?那人偶最初是在街头捡到的——多不合理,诅咒圣上的巫蛊,无论是何人所制, 都该小心翼翼地藏着才是。宫中之事虽说严谨外传,但宫外多少也知道,平民百姓不说人人自危也该谨小慎微。如今,这人偶竟直接扔在了大街上。”
“那户人家什么来头?”梁婉茹轻声问道, 凌秋一喟:“苏大人在查。我昨日打听了,听说也不是什么能结交到权贵的人家, 大约当真只是意外捡到了那东西——多当真是有人在其中布了什么局,倒更像是有旁人在暗处盯着,见谁捡了去,就带人去搜。”
所以是谁捡去都无妨,这事都是能挑出来的。
“那就不好查了。”梁婉茹侧卧在榻,手搭在面前矮几上,拈起一块腌得晶莹的蜜饯端详着,“这事从一开始就奇怪,透了风声又转而消失,现在……又是露了证据还是无头绪。”
她言罢,抬眸看向凌秋,问道:“我怕……会和我家有什么牵扯不会?皇后这病来的实在奇怪。”
“不会。”凌秋一摇头,十分笃定,“起初搜到那人偶,我也担心是有人要栽赃梁家,但仔细想来又绝不会是。”她抿起一笑,神色复杂了些,话语幽幽地又道,“世家的事——盘根错节,什么事都可以一触即发。目前情况未明,娘娘身在宫中还是尽量少掺和的好。”
“谈何容易……”梁婉茹心里担忧顿生,按捺着看向凌秋,问她,“你能想到谁?”
“……这就多了去了。”凌秋笑着一耸肩头,“但又没有实际证据,静观其变吧。”
又过两日,事情进了一步。
又发现了一个人偶,和上一次的过程如出一辙。不同之处只在于……有了上回的事,这次捡到人偶的人没有等着武侯来搜查,直接就将人偶交给武侯了。
东西同样呈进了禁军都尉府,彼时苏哲刚从北镇抚司回来,一见那人偶便阴沉了脸。扫了一眼上面的八字,取了只木盒将其装起来。上了锁,拿着盒子往外走:“我入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