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服局。”云景熙念了一遍这三个字,森冷的口气让众人不寒而栗。德全上前了一步,询问说:“陛下,是否叫尚服来问话?”
“不。”云景熙微一沉,“让宫正彻查尚服局。其余五局如有嫌,宫正司可一并查了。”
好大的阵仗。
众人都惊得不敢说话,梁婉茹垂首一福,道了一句“谢陛下”,又有些惶恐地问他:“那雪团和啊玄……”
云景熙的目光落在被她紧紧搂在怀里的雪团身上,雪团也正看着他,乖乖的样子,全然是不会无端伤人的。
“你留着吧。”云景熙笑声微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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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景熙下了彻查的旨意,众人便从凤仪宫告退了。梁婉茹本欲直接回宫,云景熙经过她身畔时却停了一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却又继续往前走去了。
梁婉茹微怔,吩咐备个小轿先送小荷和缘儿回宫,让医女继续看伤去,自己则提步追上了云景熙。
说到底还是这其中有她的算计,难免心虚。
“陛下有事?”她在云景熙背后轻问了一声,云景熙停下了脚,转过身睇视她须臾,说:“陪朕走走?”
“诺。”梁婉茹低头一福,便随着云景熙走了。
似乎走得漫无目的,不过这宫道两人都熟悉得很,太清楚多少步开外是什么。
黑暗中,唯一的亮光就是他们跟前宫人手中的宫灯。走了许久,才听到云景熙开口一唤:“婉茹。”
“嗯?”梁婉茹抬起头,望着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神情的侧脸。
“朕还是给你惹了太多麻烦了。”云景熙说。梁婉茹大感一怔,遂颌首道,“陛下何出此言?”
“麝香。”云景熙一声轻笑,似有自嘲,“朕待你不好,人人欺负你;朕待你好,便这样害你……”
真不知该怎么做了。
梁婉茹轻轻一喟,也大概明白他的心思。
可后宫历来是这样,不得宠的嫔妃自是任人轻贱,可得了宠,便免不了要面对这些事情。后宫是云景熙的后宫,这些事却多半是云景熙管不了的——嫔妃暗中相害,岂有让云景熙知道的道理?
便是再小心,也是防不胜防。
虽是都懂这道理,云景熙却是分外懊恼——本是想大事了结后,好好的与梁婉茹一起过这一世,如若因他待她好,反倒让她总在危险之中、甚至有性命之虞。
他自尽谢天下算了。
一时都有些无言,各自想着心事,少顷,云景熙又问她:“这事……你觉得是谁?”
梁婉茹认真想了一想,只摇头说:“臣妾不知道。不是没有猜测,但人心都会有所偏颇,自是往从前不睦的人身上想得多些。”话语一顿,她反问说,“陛下觉得是谁呢?”
云景熙也想了一想,继而一笑说:“听你这么一说,朕觉得是谁也先不多想为好,且等宫正司查吧。”
梁婉茹衔笑点了点头:“是,如此胡乱一怀疑,难免心有芥蒂。指不定……又冤枉了谁。”
“……嗯。”云景熙闷声应道。
身边低矮的树丛里传来一阵响动,并不是被风吹动的,不觉心下微一紧,前面的两名宦官也有所察觉,停了脚步。
云景熙侧过首,亦是仔细听了一听,那响动仍在。伸手一揽,将她让到了宫道另一边,自己也没凑近,只小心地看了过去。
黑暗总是让人更容易恐惧,梁婉茹觉得连呼吸也不稳了,那响声时有时无,直让人浮想联翩。
“喵。”一个白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叫了一声的同时,一切恐惧顿时被一扫而空。梁婉茹瞪了它一眼蹲下身:“雪团,过来!不许装神弄鬼!”
“喵。”却是后从草丛里跑出来的啊玄先一步扑进了她怀里。
于是被啊玄“夺了宠”的雪团便只有泪汪汪看着梁婉茹的份,云景熙低头看了看,俯身把它抱进了怀里。不怪梁婉茹抱了啊玄就不能抱雪团,这两只小猫儿委实见长,比当初重了许多。
“喵——”雪团不甘心,又要人抱着又要去找啊玄玩,伸着爪子就要往梁婉茹怀里去。
“呵,正好。”云景熙睇了她一眼,笑意殷殷道,“喏,你看,雪团离不开啊玄,你今晚只好跟朕去大正宫‘将就’一下了。”
一夜缠绵绮丽。
在云景熙去早朝的时候, 内殿里总是静静的。梁婉茹端坐在妆台前, 手指轻挑了唇脂来涂。铜镜中的面色泛着微黄, 好像是岁月的痕迹一般、又如同梦中的感觉, 总让梁婉茹有些恍神。
未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已可以如此自如地在大正宫中度日了。
说是“度日”,是因为若她不想走,云景熙便会任由着她在这里待上一整天, 随她做些什么,从不会有宫人来催促。
还是娴妃后来告诉她:旁人一贯都是传去侍寝、醒了后便要盥洗回宫的。可从皇帝到一众御前宫人,都不曾在她面前提过一句。
诚然,即便皇帝许她随意留着,她也只在偶有身子不适的时候才会任由自己这样待在大正宫歇着,如若不然, 晨起总还是要先去凤仪宫问个安的。
今日, 倒是她头一次未觉身体不适也未去问安。
小荷手上伤得重,便只有缘儿一个早早地就来了, 贴身伺候的功夫还是得她们来。。
当时梁婉茹刚醒, 漱了口便向缘儿道:“今日不去凤仪宫了。”
说得缘儿一怔。
“昨晚出了那样的事,我懒得应付。”梁婉茹淡笑着说。再者, 没准就是皇后做的,又何必再多去见她、何必给她节外生枝的机会?
可大正宫里也无聊, 让她寻不到什么事情可做。本是可以逗着两只猫儿玩玩,两只昨夜却明显是自己“玩”累了,目下正睡得香甜养精神呢。
梁婉茹看了一看时辰,对缘儿说:“你去请凌秋夫人来一趟吧。”
凌秋很快便到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宫正黎氏。
黎氏可见是昨晚突然接了旨意便忙碌了一夜没合眼,眼圈微微发着乌,看起来颇是疲惫。
两人入殿向梁婉茹一福,抬眼见周围再无旁人,遂一同在梁婉茹面前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