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当真在一丝不苟地照顾梁婉茹的胎。

几乎日日都到栾仪宫, 恨不得事事问道, 几乎比梁婉茹自己还要当心些。

晚上她离去后, 小荷忍不住地窃笑：“估计阖宫也就娘娘还能让皇后如此, 瞧她在别处威风的样子, 到底还是敌不过皇裔的分量。”

“你当我是为了找她麻烦么？”梁婉茹轻摇着头道，“数算起来，宫里头我最不想见的人便算她一个, 不过是想她没机会对这孩子下手罢了。”

说着清冷一笑，“她照顾得是到位，可你没看见她那眼神么？若不是碍着这孩子，只怕她能活吃了我。”

“后宫里母凭子贵的，娘娘还指望旁人当真喜欢这孩子么？在乎她那眼神干什么，总归要好好把这孩子生下来。”小荷欠身缓缓道，“有了这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帝姬, 娘娘总是多个依靠。”

梁婉茹静听着她的话, 俄而轻一点头：“是。”<

看得出云景熙有多盼着这孩子。

不同于前一个宫嫔有孕时他近乎冷漠的不闻不问，自打梁婉茹有了身孕，皇帝就如同恨不能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一般。

云景熙闲来无事时是读了几本医书, 近来对“孕中多思”这四个字颇是小心, 除却时常让同在宫中的贤妃、薄才人来陪梁婉茹，召见凌秋也愈发勤了。据说还打算把梁承林抽调回锦都，直弄得连她都不自在。

云景熙讪讪地轻咳一声，解释道：“这不是……朕平日里有政务要处理，也不好时时陪着你，怕你闲的没事瞎琢磨……”

“嘁。”梁婉茹白他一眼，“臣妾是那般爱胡思乱想的人么？”

他眯着眼瞧我：“不是么？”

梁婉茹仔细思量了一瞬，似乎是的。却是又想了一想，抿笑道，“从前是, 现在不会了。如今每天都神清气爽。”

正说着话，小荷端着新鲜的水果进了殿来，为俩人布好后边垂手侍立一旁，踌躇了一瞬，蓦地俯身一拜：“陛下、娘娘，奴婢有事要禀。”

云景熙皱眉，“你说。”

“诺。”小荷怯怯一应，犹豫着道，“娘娘几日前曾动了胎气——”

“你们如何伺候的？为何无人来禀？”云景熙显是动了怒。

“陛下息怒，是臣妾拦着他们的。不过是小一阵子，立马便无事了。”梁婉茹连忙安抚。

云景熙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又看向缘儿，道，“所以你今日是来告罪的？”

“奴婢知罪。”小荷再拜，又道，“只是，奴婢觉得是有蹊跷，只怕是、是……”

听她说得支支吾吾，云景熙不耐地蹙了眉头，低斥道：“是什么？你想说什么直言说了便是。”

她身子一颤，狠一咬牙，道：“只怕是淑妃娘娘有意要害娘娘……”

“什么？”梁婉茹闻之大惊，怔然望向云景熙，他倒是神色并无大变：“何出此言？”

小荷低低伏着不敢抬头，嗫嚅道：“那天……那天娘娘去了大正宫，雪团进了内殿，不知怎的叼了那串淑妃送的小叶紫檀出来玩儿。后来扔在了前殿的香炉上……奴婢刚要收起来，缘儿正好进来，就斥了一句……说……说娘娘有着身孕，哪来的麝香味……”

她深深一拜，惊惧中带了些许哭腔：“奴婢怕娘娘出事，又怕说了之后娘娘觉得奴婢污淑妃娘娘清白，就私自将那串珠子藏起来了，跟娘娘说是雪团玩丢了……”

梁婉茹错愕失色，云景熙深吸了口气，只问她说：“那珠子呢？”

“在奴婢房里……”

云景熙微一凝神，思忖道：“连着物品往来的记录一起拿给宫正司查查。”

片刻工夫后，小荷取了那珠串回来，跪地奉与云景熙，梁婉茹要拿过来看却被他挡开，直接交予了德全。

德全凑到面前轻一闻，立刻神色大变。连询问也来不及询问便转手给了身边的小黄门：“快拿出去扔了，昭训娘娘现在碰不得这个。”

云景熙立时面色铁青。

“陛下。”梁婉茹踌躇着开了口，“陛下听臣妾一句劝，这事实在说不清楚。陛下您想想，那珠串放在臣妾妆台的抽屉中，连雪团都能叼来玩，这许多宫人若要动个手脚也不是做不到，怎能就这么怪上淑妃？”

“可是……娘娘。”小荷大着胆子又开了口，“但凡娘娘近前服侍的，都知道娘娘没戴过那珠串，若有心害娘娘，找个娘娘常用的东西不就是了……可淑妃娘娘却不知道娘娘是否会戴这串子——”

但见云景熙面色一冷，梁婉茹厉斥道：“你今日话太多了，还不退下，再多嘴就让宫正司去教你规矩。”

听到宫正司，小荷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地一叩首，起身告了退。云景熙沉默了良久，仍道：“朕还是叫宫正司去查查，若真是你身边的人，更加留不得。”

梁婉茹好说歹说，最后搬出了为腹中孩子祈福，云景熙方同意暂时搁置。

送走云景熙后，回到殿里，小荷一改方才的忐忑，笑吟吟道：“奴婢做得还行么？”

梁婉茹哑一笑：“好得很。这是讨赏来了？亏不了你，前阵子新得的蜀锦，本宫瞧着颜色纹样都不错，留着给你做日后的嫁妆吧。”

她欢欢喜喜地一福：“谢娘夫人。”又不解道，“夫人既然安排了这事，干什么又帮着淑妃说话？还不如让陛下就此废了她呢。”

“急什么？”梁婉茹轻一哂，“你当这点事真能废了她么？再说，这事确实不是她做的，顺着查下去反倒脱干净了她的嫌疑，还不如就这么截住，让陛下对她存个疑，给以后铺条路。”

其实她是很喜欢那串小叶紫檀的，上佳的质地，一股轻轻幽幽的香气若有似无。那天她就吩咐人把它放进了盛着麝香油的盒子里，紧紧封好了盒子。

一连放了月余。

檀木忌水喜油，很快就吸饱了麝香油，那淡雅的檀香气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味道，是孕妇的大忌。

这样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放回抽屉里，雪团也没有机会拿到。小荷把它小心地收了起来，直到今日。

估摸着云景熙还是会暗里查一查此事的。但只要不光明正大的查，很多事都做不了，比如搜宫、比如审她亲近的宫人……

那么他对她的怀疑就始终会在，甚至一日多过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