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都尉府指挥使苏哲求见,入殿后苏哲一揖,将折子递了上去。
并非苏哲的笔迹,是煜都送来的,云景熙微有两分疑惑,打开折子看至一半陡然面色发了白,惊问苏哲:“怎么回事?”
“臣不知……”苏哲如实道。
“你的人,你还敢说不知?”云景熙沉声喝道,苏哲滞了一瞬,跪地拱手道:“陛下容禀,臣觉得,那兴许并非禁军都尉府的人。”
他这话说得奇怪,奏折上明明写了是禁军都尉府的人做的,他为何会说不是?
云景熙看了他须臾,冷声说:“你把话说清楚。”
苏哲却是一阵子静默,少顷才又道:“臣不在煜都,也不知其中细由,只是心中存疑,此事……出得太蹊跷。”
云景熙细一思量,也想起了些许旧事:“因为从前也有旁人查梁家?”
“是。”苏哲应道。
那是在云景熙数月前下旨彻查梁家时发现的。梁家本在煜都,后来才迁到锦都,他们自是要去煜都查上一查。可在彻查的过程中,隐约察觉另有一拨人与他们一样在暗查。因接的是密令,苏哲不好和那一方挑明此事,于是便问过云景熙是否另差了人前去,云景熙明言没有。
苏哲细一想觉着有人查无妨,到底没碍到他们的事,便也没再多管。
如今,却到底是出大事了。
云景熙心知此事不仅是“蹊跷”,出在这个节骨眼上,简直棘手极了。梁婉茹有着身孕,必不能惊了她,现在怎样的大事也大不过她的胎去,他知道轻重。
“还有旁人知道么?”云景熙问道。
苏哲禀说:“除了禁军都尉府的人,无人知道了。”
“那就暂且搁下。”云景熙道。顿了一顿,又说,“怜夫人有着身孕,此事先压着,待她生完孩子再查。”
“诺。”苏哲一揖,知是人之常情。何况云景熙膝下子嗣凋零,目下当然是让怜夫人安心养胎更要紧些。
苏哲告退出殿,云景熙不觉紧攥了拳头,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见。这样的事……现在必不能让梁婉茹知道。他甚至觉得,能永远不让梁婉茹知道才更好。
真不知日后要如何告诉她。
用过膳,梁婉茹拿起篮子里的女工细细做着。
前阵子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让她十分厌烦,好歹讨来了膳后两刻的自由身,虽仍有不满,但到底比之前好。
“夫人这绣的是芙蕖?”小荷给她换上新茶。
“我想要个女儿。”梁婉茹的笑容有些飘渺,喃喃自语着,小荷微一怔,低言道:“娘娘别说这样的话,毕竟还是皇子分量重些。”
“是。”梁婉茹轻轻点头说,“但皇子太累了,日后还要争那许多事。若是生个帝姬,我定然让她开开心心长大,嫁个好夫家,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何况天家帝姬,到底不会如她一样被贬妻为妾。
余光瞥见寝殿门口的珠帘晃动,是宫女挑开帘子,云景熙正走进来。梁婉茹知趣地没有起身见礼,犹坐在榻上一颌首:“陛下大安。”
她只穿着一袭寝衣,淡淡的水蓝色。发髻上珠钗也卸尽了,长发随意披散着,柔柔弱弱的样子。
云景熙站在榻边两步远的位子含笑端详着她,片刻后,挥手示意小荷退下。小荷低头一福,不作声地退出殿去。
“还不睡?”云景熙一笑。
梁婉茹低头应了句:“不困。”神色淡淡的,眉眼间有些许黯然。
云景熙清楚是怎么回事,兀自在她身边坐下,又道:“生气了?”
“没有……”
确是不至于到“生气”的份上,心中却也有些不舒服。好几日了,云景熙没来过栾仪宫,她偶尔去过大正宫一次,却也意外的被宫人拦了下来,说“陛下正忙着”。
心知云景熙偶尔总会有格外繁忙的时候,说不上计较,可几日来的不相见和前些日子的体贴总是差得多了些,一时竟有些不适应。
她哪里知道,云景熙实是被近来的大事搅得不知该如何见她。
一同无言地坐了一会儿,梁婉茹方站起了身,说:“臣妾叫人来服侍陛下盥洗。”
云景熙没有说话,任由她叫来了宫人。
收拾停当,她已在榻上安歇下来,云景熙掀开幔帐躺在她身边,又端详了她一会儿,淡笑道:“这几日……还好?”
“挺好的……”梁婉茹点点头,“皇后照顾着,比臣妾还要上心。御医也一直说胎像稳固,陛下不必操心。”
“嗯。”云景熙一点头,又说,“梁夫人听说了这事,说要来照顾你。”
梁婉茹思量片刻摇了摇头,道,“不必劳烦母亲了,臣妾在宫中受到的照顾足够了。”
云景熙心下暗松了口气,笑而应下:“好,听你的。”
又静了一会,云景熙凑近了一些,梁婉茹不禁往后躲了一躲,云景熙一挑眉更逼近了她,一边搂过她一边道:“躲什么躲?朕知道轻重,为了孩子,忍着!”
口气怜惜又无奈,梁婉茹听得一笑,遂又道:“臣妾还得求陛下个事。”
“你说。”云景熙下颌抵在她额上,轻吻着她的秀发,笑意深深。
“待得这孩子生下来……臣妾想回家省亲,可以么?”
分明地觉出云景熙搂着她的手狠有一颤,梁婉茹一怔,不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默了一默,梁婉茹嗫嚅道:“本来,陛下不也答应了让臣妾隔月回家的么……只是如今孩子要紧,臣妾不想节外生枝方没有再提,但若是孩子已经出生,便没有了那层顾虑。何况臣妾的父母还是这孩子的外祖父母呢……”
她这要求并不过分,云景熙也清楚。不管他和梁家水火不容到了怎样的地步,让外祖父见见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
无声叹息,云景熙把她紧搂在怀里,竭力让自己的话语听上去不那么敷衍:“自当如此……你先好好安胎便是,还有七八个月呢,朕来安排。”
“多谢陛下。”梁婉茹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欣喜,弄得他愈发半点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