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离间……”良久的寂静之后,梁承林说了个猜测。
虽是猜测,他却说得铿锵有力,看了看苏哲,续道,“梁家是我长姐的软肋,拿梁家离间长姐与陛下,是最易成的。”
换言之,到底是为了后位的稳固。
看来,云景熙想改立皇后的事情到底是传了出去……
后一句梁承林倒是没直说,苏哲却有几分不信,质疑道:“便是你父亲没了,怜夫人当真会为此不肯见陛下、甚至不要后位么?”
倒是没不肯见陛下,但……梁承林无奈一笑:“苏大人那是不知道,长姐想让臣叛逃来着。”
苏哲讶然看向梁婉茹,云景熙轻笑着也看向梁婉茹。
梁婉茹死死低着头,俄而闷闷道:“避不面君倒不至于……然则大人想一想,如若本宫当真一直误会是陛下当街诛杀了父亲,平日相处间,何能没有隔阂、没有表露?日子长久了……”
日子长久了,云景熙总能觉察得出来这样的疏远。二人本又确是一个不肯主动说、一个不敢主动问,若不是让梁承林叛逃的事把云景熙的话激了出来,他们估计就要一直蒙在鼓里,为这事计较一辈子,其实都冤得很。
“冯家……”苏哲斟酌着,想着自己对冯家的种种了解,旋是又蹙眉道,“冯大人做事,素来是谨慎的,也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了。女儿已在后位,何至于用这么……急躁的手段?当街诛杀梁大人、直接挑拨陛下和怜夫人娘娘……”
顿了一顿,苏哲起身一揖,“陛下恕臣冒昧,陛下您……待皇后很不好么?”
若不是一碗水端得太不平,何至于?
“咳……”一声尴尬地干咳,云景熙不自然地扫了苏哲一眼,不知怎么跟他说这个实情。
梁婉茹都听得奇怪了,想了想说:“并没有。陛下待六宫……都挺好的。”
“……是。”云景熙应得很敷衍。他总不能告诉苏哲,自己自从上次采选后,确认了自己只想对一人好的心意,便与其他宫嫔没有过敦伦之好。
作为天子,这传出去不是成了个大笑话……
心知这事足够逼得冯家不按常理办事,索性不同苏哲多做解释,只道:“旁的原因朕隐约知道些。你和梁承林先去查着,十之八九就是冯家。”
若不是,便是还有另一方势力从后宫到前朝都在、他们却都疏忽了。
“诺。”二人欠身应下。
梁承林自顾自地倒了杯酒,一边喝着一边琢磨着。这事当然要好好去查,眼下他却更是关心长姐与云景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觉放心不下,又不好去问。
抬眼间,正见云景熙执著给梁婉茹夹了菜搁进她面前的碟子里,梁婉茹微微一笑,这样的相处看上去正常极了。
**
听说的事,太多了,让梁婉茹一时甚至难以接受。
晚上躺在云景熙身边,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他的睡容好久。
这个人……
她因为云景瑞、梁家的事一直怨他,即使已有过孩子都难以信他。如今却突然听闻了这么多条大罪,还有父亲的真实死因。
梁婉茹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又暗自庆幸这层窗户纸到底是戳破了。
她小心地往他身边凑了一凑,抬手试了试他的鼻息,确定他睡得安稳,便从枕下摸了那桃木手钏出来,想搁到他枕边去,明日他一并拿走便是。
那件事里,虽是迫他重查王氏为主,却也有她因为父亲的死对他存怨的算计。今日方知这般算计不该有,趁早作罢为宜。
他好像察觉了什么,搭过手来捉了她的手腕,迷迷糊糊地问了她一句:“怎么了?”
“陛下。”梁婉茹手里犹握着那手钏,带着几分怯意说,“这手钏,陛下拿回去吧……”
“什么?”云景熙睁开眼,看了看她紧握在手的东西。
“王氏没有鸣冤……没有闹鬼。”梁婉茹低言道,“是臣妾做的。臣妾知道有隐情,想这样把冯家牵出来……”
她默了一默,云景熙凝视着她问:“说得这么明白,不怕朕怪你了?”
“是臣妾的不是……”梁婉茹听得出云景熙没有怪她的意思,这话倒也真心实意。贤妃都看不下去这样的算计了,便是云景熙当真不悦了,也是她自己的错。
云景熙一笑,拿了那手钏过来,搁到一旁复又转回身来,揽着她道:“罢了,知道这些日子你心里不好过。那事也怨朕没主动告诉你,才成了旁人的计。”
“臣妾想回家看看。”梁婉茹说。
云景熙轻怔,她又道,“回去给父亲磕个头、上柱香,以后梁家如何,臣妾便不多想了……梁承林能安心做事便做、如是也要如父亲那般权欲熏心……谁也帮不了他。”
顿了顿,又续道,“景、云景瑞,若是不能释放……只求陛下也念在兄弟一场份上,留他生路只愿青灯古佛,能让他放下过去,一切看开。。”
这是……想开了么?
云景熙有些错愕,没想到在听罢那些话后,梁婉茹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陛下不必这么惊讶。”梁婉茹苦苦一哂,“陛下说得是,这么活着太累。如今父亲去了,臣妾放得下放不下都已如此,承林……如今看事情比臣妾还要明白些。云景瑞……亦不过是臣妾漫漫人生中过往一段……”
在云景熙仍有讶异的目光下,梁婉茹也有些心虚:“臣妾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
贤妃次日一早就去了栾仪宫,连凤仪宫的晨省都没去。一见梁婉茹便急问:“如何?昨晚被陛下的脸色吓坏了……听闻后来还传了苏大人和梁公子?”
“是。”梁婉茹点了点头,恹恹的神色,分明是晚上没有睡好,“也没什么。陛下和我说了好多梁家的事……”
“梁家的事?”贤妃微讶,遂打量着她的神色道,“那你现在如何?”
梁婉茹手里正打着一只平安结,听言手中一滞,想了想轻轻道:“我能如何?好好作我的嫔妃便是了。从前只觉陛下对梁家打压太过,其实其中的好多事都是我不知道的,呵。”
略有疲乏地一笑,梁婉茹又说,“哦对了。我父亲的死和陛下应是也没什么关系。”
目下贤妃的神色,比昨晚上云景熙还要讶异些:“你、你就这么都说了?”
梁婉茹面无表情地一点头:“嗯。”
所谓“豁然开朗”……就是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