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不想撑成这样,可是镇南王妃说了,要亲眼看她吃完荔枝才离开。
李长愿不敢违抗,只能一个个地吃了,真是痛并快乐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同镇南王妃说什么。
“我的儿。”镇南王妃站在王府的马车前,笑盈盈地拉着李长愿的小手,越看越喜欢,“往日在宫里时,我便乐意看你吃荔枝的样子。我这辈子没生个丫头,就稀罕你们这些漂亮小姑娘,真恨不得你是我家里的才好。”
李长愿得体地笑道:“长愿多谢王妃抬爱。”
镇南王妃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又回过头冲李长愿摆了摆手,这才一矮身钻进了车厢里。
夕阳的余晖下,镇南王府的车驾渐渐远去,驶上了洒金桥,消失在李长愿的视线里。
侍书扶着李长愿的胳膊,疑惑地问道:“郡主,您说镇南王妃真的只是闲着无事来看您的么?”
李长愿心里拿不定主意,镇南王妃这样地位的人物,定然不可能做无意义的事。
本以为她今日是替儿子来相看的,可她进风雨堂后只字不提幼子的事,只是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吃荔枝。
一个念头隐隐浮上她心头。
——她怎么觉得,镇南王妃是特意为了打她母亲的脸来的?
不过,这个念头一起,就被李长愿按了下去。
镇南王妃与他们长兴侯府素来没什么交情,又怎会知晓刚刚发生的事?
无论如何,自己今夏真是把荔枝吃了个够才是真。
侍剑跟在李长愿身后回风雨堂,跟在李长愿身后问道:“郡主晚上还打算吃么?”
“不了。”李长愿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实在是撑得再吃不下其它东西了,若不是要送镇南王妃离开,她连房门都不愿意踏出一步。
侍书笑着说道:“那就不让厨房送饭菜过来了,若是郡主夜里饿了,奴婢就在院里的小厨房给郡主做一些。”
主仆三个说说笑笑回了院子。
等到夜里,李长愿果然又饿了,便央着侍书去替做了她的拿手好菜,粉蒸排骨。
风雨堂的院门已经落了闩,四处静悄悄的,白日里外忙活的丫鬟婆子们也闲下来,坐在院子里的廊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没一会儿,院子外传来敲门声。
起初,守门的婆子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走到门旁透过门缝一看,只见李长留蔫头耷脑地站在外头,慌忙给他开了门。
李长留进来风雨堂的时候,侍书做的粉蒸排骨也已经好了。
李长愿坐在铺了花鸟团纹山梗紫桌布的圆桌旁,津津有味地吃着侍书做的粉蒸排骨。
兄妹两个也不说话,一个满腹心事,欲言又止,一个饱了口腹之欲,把心中的郁气一扫而光。
往日兄妹两个脸上的表情调了个个儿,居然叫在一旁伺候着的侍剑心里格外舒畅。
李长愿慢条斯理地吃完一碟子粉蒸排骨,感觉肚子里的馋虫得到了抚慰,这才笑着道:“方才吃得开心,竟忘了与二哥说话。不知二哥这么晚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李长留脸色不好看。
他今日把妹妹接回侯府,便到外头去了,一回到家中便听说母亲发怒晕了过去。
如今整个长兴侯府议论纷纷,都说夫人和郡主这是在斗法,他如何能忍受得了?
“阿愿,我知道这事确实也是母亲不对。”李长留刚去了一趟明华堂,只觉得心力交瘁,“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咱们做子女的便让让她又如何?”
李长愿闻言笑了笑,让侍剑把碗筷拿下去,问道:“依二哥看来,我该如何让?”
李长留没想到向来乖巧的妹妹,竟然会反过来问他,一时间也想好说辞,顿了下才道:“你平日里便做得很好。”
李长愿早料到她二哥会这么说,斜斜地倚在椅背上,漂亮的眼睛盯着李长留看了一会儿。
语气平静地问道:“若是换作平日,母亲谎称自己没休息好,我便要在屋外站着等上一个时辰。”
“等完之后,还要忍着饿服侍母亲用饭。母亲吃东西向来细致,少不得又要半个时辰。”
“午饭之后,还需服侍母亲入寝。母亲最是怕热,需得有人站在床旁替她打扇。”
“回到风雨堂便已经到了未时,这便是二哥希望看到的么?”
李长留只知道李长愿孝顺,却是第一回知道,萧氏面前居然有这么多规矩。
他到明华堂里陪萧氏用饭,哪回不是坐在萧氏身边由丫鬟伺候着吃的?怎么也没料到,妹妹在母亲面前竟会是这种待遇。
“明华堂那么多下人,为何非要你伺候着不可?”饶是李长留这般好性儿,听了之后也是怒火中烧,“见着主子亲自动手不知道劝劝么?哪有主子忙着,下人们却躲了懒的道理?那个珑月呢,不是成日殷勤得很?”
李长留气得捏紧了拳头,本以为向来疼爱的妹妹会朝他诉苦,可他回头一看,只见李长愿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澄澈的眼里不见一点波澜。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李长愿却微微一笑:“我知道二哥的想法,可往后可能就要让二哥失望了。”
李长留瞪大眼睛看向李长愿,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从来不是什么柔顺的女子。
如果不是因为大哥的事,她那样的性子在京城之中该是如何的风光?
曾几何时,他在京城读书塾也因为有这样一个妹妹而倍感自豪,可现在……
李长留叹了口气,脸上有几分苦涩:“今日母亲是气糊涂了,才口不择言的。当年母亲在外头生你时,二哥虽然年纪小,可已经记事了呢!你不能在我长兴侯府享福,还有哪个野丫头可以?”
“可话又说回来,阿愿,母亲毕竟是我们的生身母亲,若是连我们都忤逆于她……”
李长愿无奈地叹了口气,笑道:“知道了,今日之事我只当没发生过。”
“此话当真?那妹妹快去和母亲赔个不是吧,母亲她……”
李长留脸上刚又了些笑容,却又听李长愿淡淡地说道:“只是再有下次,我定也是不依的。”
愣了一下,接下来的话都堵在嗓子眼,一句也说不出。
“二哥要是没有其他事,便先行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要早些休息了。”见他愣住,李长愿又道。
李长留只能点了点头,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摆,走出了风雨堂的院门。
李长愿也站起身来,目送着二哥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抬手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她这个二哥性子软和,可以说这些年来,如果不是二哥在她与母亲,以及母亲与父亲之间斡旋,只怕侯府早就没了如今和睦的局面了。
只是今时今日,她已经不想处处委屈求全,来换得侯府短暂的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