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冲着谢璟道：“还有一事，方才张大人来了，身上还穿着官服，只怕是刚从宫里出来的，老奴已将张大人安排去了您的书房等着。”
谢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端着粥水用了几口，便让一旁侍立的小厮拿了他的裘衣来，独自一人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而另外一边，张修远带着一身倦意到书房里的时候，屋子里的银骨炭已经烧了好一会儿了。
整间书房如同暖春，就连那清冷的檀香味，也平添了几分温度。
谢璟还没到，只有屋里一个负责打扫的小厮见他来了行了个礼，又说要下去替他烧一壶茶来。
张修远身上还穿着太医院的官服，在风雪里走了一遭，浑身上下都冻得僵硬，谢过小厮之后，便在炭炉边上的椅子上蜷缩着取暖。
不一会儿，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追风从外头的冰天雪地里跳进来，发现一旁的张修远也在，笑着冲张修远点了点头。
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围着炭炉三言两语地说起话来，便绕到追风今日去办的事来。
谢璟跟在小厮身后走到书房前时，就听到里外传来张修远夸张的笑声。
“噗哈哈哈哈……果真如此？那位小郡主真的以为你家大人在江州时，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追风的声音响了起来，全然不似平日里在他身边那般克制：“那可不是？我听说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今天又听侍书说了，昨天夜里我家大人不知和淳安郡主说了什么，害得郡主以为她的瑾姐姐想同她磨镜，郡主起床后还怕得哭了一场呢！”
张修远笑得都岔气了，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哎哟我的亲娘啊，可把我笑死了。就你家大人那到死都是的别扭样子，他要是娶得到那位小郡主，我张修远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以前我还真以为那位小郡主负了他呢，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哈哈哈哈！”
……
书房里的笑声越来越大，就算不用看见他们两人的脸，都能想象中他们眉飞色舞的样子。
本来正打算敲门提醒两人的小厮，回头看了一眼满脸寒霜的谢璟，忽然就默默地收回了手。
虽说他家大人当年确实因为一件大案，为了掩人耳目，扮成过女子一段时日是事实。
可他们这幸灾乐祸的也太明显了，得亏自己有事耽搁了一会儿，若是早个一步半步，在书房里听这两人议论了几句，只怕就要平白被他们带累了。
想起自家大人发怒的样子，小厮便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替两人掬了一把同情泪。
“砰”的一声，书房里的两人正说得开心，就听到书房门被人打开了。
这几日风大，张修远是替他去泡茶的小厮离开时，没把书房的门关紧被风吹开了，便下意识地回头看。
没想到，他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追风就忽然间正了色，大声道：“张大人，我敬您是长者，平日里多是敬重。可您也不能胡乱编排我家大人，说我家大人的不是啊！”
张修远吃了一惊，心里“咯噔”一声，只见谢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外，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狐裘，脸色一派平静地看着屋子里的两人，也不知方才两人的对话究竟被他听去了多少。
“追风，你！”张修远没料到追风平时看起来挺正直，结果翻起脸来居然比翻书还快，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
追风立刻说道：“张大人，你不必多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您还是不要做这种背后议人长短的事了。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可都有眼睛盯着呢！”
“况且，您方才学我说话学得一点都不像，也别想着瞒过我家大人了！”
张修远：！！！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变了一个人似的追风，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见追风快速向谢璟行了个礼，三两步夺门而出。
等他反应过来，书房外已经不见了他的人影。
书房的门被北风吹得“哐哐”响，屋子里刚升起来的一点温意，霎时被这风吹得一干二净。
张修远就不明白了。
明明刚才追风还在这里肆无忌惮地说着谢璟的坏话，怎么一转眼，话全成了自己一个人说的，连他的那份都扣在自己头上了呢！
望着追风头也不回的背影，张修远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只好硬着头皮，讪笑了一声道：“怎么来得这么早，也不叫人过来通报一声，好让……”
“好让什么？”谢璟走进屋子，脱下身上的狐裘，露出底下宽肩窄腰来，在一张乌木蝌蚪纹的太师椅上坐下。
不过是随意坐在那处，已是叫人觉得气势逼人，不敢逼视。
张修远讪笑了一下，心里那个愁啊。
谢璟那是什么人？京城里的人表面上恭恭敬敬唤他一声谢大人，可暗地里谁不恨得咬牙切齿地管他叫“煞星”！
自己怎么今日脑子就这么不好使，居然敢在谢璟的地盘上，与他的下属拿他的糗事开玩笑呢？
面对着谢璟的那张冷脸，张修远只能认怂，耷拉着脑袋道：“阿璟，你该不会真的信了追风的鬼话吧？我和你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自己性子是如何别扭不用我多说了吧？若是再这么下去，什么时日才能将那位小郡主迎娶过门？我这心里是实实在在地替你着急呀！”
“眼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一个大男人耽误了倒是没什么，可别把郡主也耽误了。瞧瞧那温仪，虽也是鼎鼎有名的大美人，不就是年纪大了些，被多少人在背后……”
谢璟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语气也放缓了不少：“本就没打算拿你如何，不必吓成这副模样。”
“真的？”张修远喜形于色，看到谢璟点点头，才长舒了口气。
幸好今天谢璟心情不错！
只是想起方才听了追风的话，好笑之余又不免替谢璟心酸。
当年哪是什么不辞而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