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和侍剑面面相觑，李长愿说的事情太久远，她们入府才不过五年，侯府里的许多旧事并不知晓。
倒是吴嬷嬷对这事有印象，想到沉碧凄惨的下场，不竟叹了口气：“老张头在侯府伺候了一辈子，只有那么一个独苗。若不是为了救侯爷，小张也不会在半路上遇到熊瞎子，当场没了命。”
侍剑在外头听见殷嬷嬷那么对李长愿，一腔怒火还没发泄出来呢，李长愿居然说到沉碧的家人身上去了，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吴嬷嬷叹了口气解释道：“当时侯爷得知老张头父子惨死，心中悲痛不已，当场便吩咐杨管家给张家放了身契。只是当时沉碧的年纪还小，离了侯府无处可去，才放在夫人院子里看顾着。”
“后来夫人绝口不提此事，一直拖到了现在。”
说到这里，吴嬷嬷看了一眼李长愿：“若是当年侯爷的亲笔写的那份文书还在……”
如果长兴侯那份带了印鉴的文书在，直接交于官府，便可除了沉碧的奴籍。那么，萧氏发卖的便不是侯府的下人，而是活生生的逼良为娼。
虽说，事到如今再去官府除籍，效力自然大不如前。可单凭那文书上长兴侯的私印，以及数年前的落款，就足够萧氏喝一壶的了。
侍书明白过来，问道：“郡主是要找到那份文书？”
李长愿并不是真的想将萧氏如何，但今日的事情总叫她无法安心。若是那份文书在自己手上，或许未来某一天用得上也不一定。
“只盼它如今还放在侯府的册库里。”
而不是被有心之人藏了起来，甚至毁尸灭迹了。
好在李长愿如今代替李老夫人掌管庶务，整个侯府库房的钥匙都在她手中，只要寻个合适的借口，就能正大光明地进入册库，拿到沉碧的那份除籍文书。
想到这里，李长愿心中一定，这回明华堂没了三名二等丫鬟，可不就是现成的机会么？
第二日天还没亮，李长愿便起身用了早膳，取了册库的钥匙，带着侍书与侍剑开了册库的大门。
长兴侯府绵延数代，册库里不仅存放着各代下人的身契，来历等文书，还有整个李氏一族的族谱、族史等等。
饶是李长愿带了两个人来，找了整整半个时辰，找得头昏眼花，没能找到沉碧的除籍书不说，还等来了面色沉沉的长兴侯。
长兴侯双目通红，像是熬了整整一夜，被杨管家领着到了册库，看见李长愿站在册架前，脸色十分难看。
“淳安，大清早的，你到册库来做什么？”
李长愿听说长兴侯忙于堵住百日宴上的悠悠众口，也没料到长兴侯居然来得这么快，扫了杨管家一眼，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沁芳另投新主，沐香与沉碧无故惨死，母亲身边缺了不少人手。明华堂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事情迟早露出去，与其让更多下人知道，不如趁着机会换一批人来伺候更为稳妥。”
长兴侯显然并不相信李长愿的话，沉沉地问：“你当真这么想？”
李长愿向长兴侯行了一礼：“不若父亲以为女儿如何做想？”
册库的门“吱呀”一声，殷嬷嬷推开册库的门走进来，双手拢在袖子里：“奴婢不管郡主如何做想，可郡主若想换人手，大可交给人牙子去做，何必天不亮便悄悄前来？郡主难道不觉得，郡主的行为太不符合常理了么？”
李长愿淡淡看了殷嬷嬷一眼，道：“侯府突然死了两个二等丫鬟，也是十分不合常理。”
殷嬷嬷被李长愿的话堵得一噎，长兴侯脸色更沉了几分，两人却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殷嬷嬷咬了咬牙，还要说话，就听外头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咳嗽了两下，连忙上前去，把一身缁衣的李老夫人扶了进来。
李长愿心中一动，垂下眼帘：“祖母。”
李老夫人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板着脸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来，抖开了捏在手里：“愿丫头，你要找的是这个吧？”
沉碧的除籍书在李老夫人手里，李长愿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被李老夫人看了个正着，难以置信地望着李长愿：“阿愿，你父亲昨日便将文书交到我手上。你找这份文书，到底想用来做什么？”
如果说用来自保，李老夫人会信？
李长愿回想起宴会上的一幕幕，只觉得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她心上啃噬。
痛么？或许还痛，只是早已麻木了。
李老夫人痛心疾首地望着李长愿，道：“若不是我亲眼所见，还不相信你父亲所说。你竟对亲生父母心生怨怼，想用这张文书挟持你母亲！”
她到底对这个孙女有几分疼爱，说到这里又有些于心不忍：“阿愿，念在你是初犯。只要你当着你父亲的面认个错，祖母便既往不咎。”
李长愿直直地看着李老夫人，在李老夫人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番话的一瞬间，她甚至有些怔忪。
她竟不知这世上的孝道竟这样重，她的父亲与母亲昨日言之凿凿，往她身上泼污水，一句话便叫她大度原谅。而今日，她不过要一份文书，便是大逆不道，意图戕害父母。
可她并未做什么，又何须道歉？道歉的难道不该是不公地对待了她这么多回的他们吗？
前所未有的叛逆在心中升起，没有大声争辩，也没有顽强的反抗。
李长愿面不改色，甚至对着李老夫人微微一笑：“祖母的话，孙女听不懂。”
说罢，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带着侍书与侍剑缓缓退下。
李老夫人与长兴侯第一次无力地发现，若是李长愿不愿，他们甚至没办法将人拦下来。
肝火旺了便要作怪。
李老夫人的头疾又犯了。
“她真的扔下侯爷与老夫人，就那么带着两个丫鬟从册库里走了？沉碧的除籍书没被她拿去？”
听到册库那边传来的消息，萧氏心惊胆战。好在她还记得那张要命的文书，昨日一回到侯府，就叫人送过来了。
如果不是长兴侯一根筋地非要送去李老夫人那里，她早就把那除籍书烧了了事，哪里还能在别人手上留把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