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月灵惊叫着从睡梦中惊醒，满头的虚汗，面色苍白。

月灵的手紧紧地揪着锦被，因为攥得太紧，骨节都微微泛白。眼睛转了一圈发现还是在自己的房间中，慢慢松了口气。

紧抓着被角的手慢慢松开，月灵双臂环抱着自己蜷缩的双腿，苍白的小脸儿埋在臂弯间，看似无声无息，但是细细看去，她的肩膀在轻轻地颤抖，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泪水无声无息的浸湿了被角。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是她还是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回到那个雨夜，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那群畜牲折磨，却不能阻止，泪水模糊了视线。

月灵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自己这一生大概都毁了。

月灵坐在镜子前，素手轻轻挑开胭脂盒，慢条斯理的化着妆，镜子中的自己精致，毫无瑕疵。

轻轻推开门，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个点楼里早已经开门营业了。所幸她住在后院，人少，也安静。

月灵拖着散漫的步伐来到廊前，伸手给自己养的夜莺为了吃食，看着小家伙低头专心的吃东西，月灵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光滑的羽毛，轻叹道：“小家伙，你真的甘心被困在这里一生吗？直到死去……”

轻轻拍了拍手，月灵来到栏杆处，轻轻倚在上面，轻纱随风飘到栏杆外，月灵纤细的腰肢抵在栏杆处，双手垂在栏杆外，从一旁看去是危险的姿势，倒是月灵，自己全然不在乎，只要开心就好。

她清了清嗓子，轻声哼唱了一曲。

楼下经过的师妹听见声音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师姐吊在栏杆外，她笑了笑冲着楼上喊道：“师姐，你醒了？刚刚妈妈还说让你去前台准备呢！”

月灵头疼地闭上双眼，半响才回道：“知道啦，我一会儿就过去。”

听见小丫头走远的脚步声，月灵才慢慢的踢踏着从楼上下来，一路不急不慢的挪到前台。

姑娘们见她来了，都甜甜的冲她打招呼：“师姐！早！”

月灵顺手拿了一旁桌子上的苹果，冲她们摆了摆手，接着就开始啃自己手中的苹果，咬了一口，觉得今天这苹果还真的甜。

妈妈见她这样的不着急，有点上火，况且昨天的气还没消呢！

“月灵！还不赶紧去上妆！”

月灵咽下最后一口苹果，冲着妈妈甜甜一笑：“这不是在吃东西嘛。”

说完又将手搭在妈妈的肩上，媚眼轻轻一挑，轻挑地说：“妈妈您急什么？”

妈妈被她气的骂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旁的姑娘见此情景都捂着嘴偷偷笑着。

月灵逗够了，这才扭着腰，慢条斯理的走进后台上妆。

她今天演的是杜丽娘，正仔仔细细的上着妆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接着就有一个身影闪身进了自己的化妆间。

月灵描眉的手一顿，抬眼去看那人，顿时愣住了，因为这个人是昨日她才见过的。

那人转过身来，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连忙拱手：“打扰到姑娘，还请姑娘谅解。”

说完看了眼帘外，外面脚步嘈杂，估计是在查找什么人。

“还请姑娘不要出声，让我在这里暂避一阵子。”

月灵偏着头笑着道：“原来你是小偷啊！”

那人但笑不语。

月灵伸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蔻丹，然后，扯出一个自认为最漂亮的笑容，对着他伸出手：“过来，我给你上妆，否则，你要怎么躲过去？”

男子道了声“多谢”，便乖乖地坐到了月灵刚刚坐的位置。

见他如此听话，月灵抿唇一笑，挑了颜料就要往他脸上涂抹，顿了顿又明知故问道：“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男子闻言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她，因为月灵已经上了大半的妆，他实在是瞧不出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只能无奈的笑道：“姑娘，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月灵笑了笑，也不再和他纠结这个问题，漫不经心道：“哦，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妆快要上完的时候，有人挑了帘子，进来询问。见到里面上了妆的二人，门口的人一愣。

月灵淡定的扫了眼他，慢慢开口道：“这位爷难道连我月灵的房间都要搜查一番吗？”

这话说的不怒而威。

那人也是听说过月灵的名号的，见这真的是她的化妆间，又看了眼她身后的人，有点疑惑。

月灵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淡淡道：“哦。这是我今天的搭档，怎么？大人可还有事？”

那人看了眼他的穿着和打扮，确实是是唱戏的样子，于是只能抱歉的冲着月灵道：“姑娘，打扰了。”

说完便撩帘子走了。

见那人走了，一旁的男子松了口气。

月灵转身缠绕着垂下来的发丝，笑着看向他：“好了，帮你躲过一劫。”

男子起身，朝着她拱手一拜：“多谢姑娘今日救了苏某。”

他背对着光源，笑得灿烂，月灵一愣。

“告辞！以后有缘再见！”

等月灵回过神来的时候，空旷的化妆间只剩随风晃动的门帘还有在愣住在原地的月灵，有点可惜啊，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不过，月灵很快也将他忘在了脑后，毕竟是萍水相逢而已。对于现在的月灵来说，保住自己现在的金饭碗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前台已经有师妹过来催她：“师姐，到你啦！”

她冲外面回了一声，甩了甩水袖，嘴角噙着微笑上台。

戏台上的她，巧笑嫣然，轻轻甩动水袖，半遮半掩，蓦然回首，百媚生。

在风尘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懵懂的女孩，对于这里，她早已混得如鱼得水了。那一颦一笑间既有妩媚也有无奈。

杜丽娘这个角色是她演的最好的，她总觉得自己每次唱着杜丽娘悲惨的唱词，自己仿佛感同身受了一般，唱词里感叹杜丽娘的命运，唱词外感叹自己的命运。

月灵唱完戏都是直接回自己房间的，这次却被老妈妈给拦了下来，不过看了眼也在这里的众姐妹，月灵觉得庆幸不是只有自己。

她轻靠在柱子上，双手环抱，微眯了双眼，刚刚唱完戏觉得有点累。

“我把你们叫过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们，后天我们要去苏家给苏老爷祝寿，到时候会有歌舞表演……”

她轻轻一顿，扫向人群，寻找着月灵的身影，待看到她倚在柱子上闭目养神的样子，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除了月灵外，我还会带着四五个人去，你们好好准备一下。”

听见叫自己的名字，月灵习惯性地抬起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老妈妈看了她一眼：“好了，散了吧。月灵你留一下。”

待众人散去，老妈妈拍了拍月灵的肩膀，柔声道：“这次苏家祝寿，苏家那边的意思是想从这次去的人挑一个留在苏家，月灵，你要争取。”

待到苏家老爷大寿的那天，老妈妈领着一众姑娘坐着车摇摇晃晃的驶向苏家。马车里众姐妹都在激动的讨论着今日去苏家会不会看到哪家的公子，只有月灵独自一个人闭目坐在角落里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想什么。

等到了苏府，老妈妈下车将手中大红的喜庆请帖往门口管家的手里一递，那人赶紧命人好好的领着他们进去。

小姑娘们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府邸，几个人东看看西看看，惊喜的不行。月灵笑着跟在最后面，自己像她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有活力。

来到她们居住的地方，小姑娘们看着装修精致的房间，又是一顿尖叫，月灵无奈的掏了陶自己的耳朵，被这群小丫头吵的耳朵疼。她转身出了房间，打算透口气。

苏府的院子确实大的可以，苏家她还是知道一点的，毕竟是这里的世家大族。她们现在住的地方是苏府的一角，虽然偏僻，倒是也足够清静，这点她喜欢。

月灵双手背在身后，开始慢慢的打量这座庭院。雕梁画栋，每个建筑都是经过静心设计的。这些花草也都是名贵的物种，苏家确实大手笔。

走到转角处听见有人在谈话，月灵慢慢收回自己已经迈出去的脚，贴在墙角抠着自己的指甲，偶尔听个墙角倒也不错。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只听见那女子说道：“父亲对于你前天逃了与秦家小姐的订婚宴非常愤怒，你最近小心点。”

男子可能是笑了笑，语气中满是无所谓：“他生我的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也不差这一点。”

本来还以为是一对情侣间的对话，原来是姐弟，月灵有点觉得无趣了。

正转身准备回去，却被人拽住了衣袖：“姑娘倒是有意思，在这里听了这么久的墙角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了吗？”

月灵觉得有点好笑，转身正要回答，却被那张最近频繁见到的脸给弄得愣住了。

对面的人看到她也是一愣：“你不是那天在湖中心跳舞的姑娘？”

月灵也露出皓齿粲然一笑：“原来你不是小偷啊，而是苏家的少爷。”

他微笑着冲她拱手行礼：“在下苏陌。”

月灵也展颜一笑：“小女子月灵见过苏少爷。”

跟在苏陌身后的苏家大小姐苏韵看着这两人，微微愣住：“你们两人认识？”

怎么会不认识？

第一次见面，她轻笑着将手伸向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还要劳烦公子送我回家。”

第二次见面，他苦笑着朝她拱手，无奈地求救道：“还请姑娘不要出声，让我在这里暂避一阵。”

第三次见面，他拽住她的衣袖，眼含几分玩味儿道：“姑娘听了这么久的墙角，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

不知道什么月灵再次见到他心中既开心又悲伤，开心的是再次见到了自己想了这么久的人，并且还知道了他的名字；悲伤的是他不是小偷，却是苏家的大少爷。这样的身份，自己又怎么能站在他的身旁呢？

前院传来鞭炮声，大概是在提前庆祝一下苏老爷的大寿。不远处，月灵也听见了自家姐妹在寻自己的声音。

她匆匆低头和苏陌告辞，提起裙摆，逃也似的跑远了，隐忍了很久的泪滴顺着脸庞滑落：这么肮脏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喜欢那样好的他呢？

苏陌本想再和她多聊几句，但是看见她匆忙跑远的身影，自己本想抓住她衣袖的手默默地收了回来，握成拳隐在袖间……

风吹散了开过了的百花，花瓣随风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