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病好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肃杀的秋风瑟瑟吹来,是彻骨的凉意。
陆昭骑马,带领着众位跃跃欲试的将领立在宫门外,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座下的马发出跃跃欲试的嘶鸣声,陆昭轻扬嘴角,对身侧一身银色甲胄的韩澈道:“好久没有下床活动筋骨了,今日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舒展舒展筋骨了。”
韩澈瞥了他一眼,轻笑道:“那你今天就多杀点敌人,让我省点力气。”
两人相视一笑,衣袂在秋风中翩飞。
“还不快快开城门!还不投降!”
一个副将冲着城内的守卫喊话道。
陆昭凝眉看向紧闭的城门,突然就有点烦躁,抬手一扬道:“攻城!”
城门外是一副样子,城内又是另一副样子。
偌大的皇城里寂静地仿佛是没有人存在一样,放眼望去,皆是满地被抛弃的绫罗玉器,金银财宝,有种人去楼空的悲凉。
大殿内,几个大臣正踟蹰地围着大殿转圈子,不时抬眸朝着城门的方向望上几眼,又着急回头的唉声叹气,活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大殿内,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书卷,就像陆昭韩澈那群人不是冲自己来的一样。
旁边的小太监却险些抖成了筛子,不时地抬头看向大殿上那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的主儿,斟酌着说道:“皇上……皇上,陆昭的人已经攻到城门了……”
皇上不紧不慢地翻过一页书,回道:“攻到城门就攻到城门了,你慌什么。”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想道:自己能不慌嘛?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啊!
不过,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皇上……你看这都攻打到城门了,我们是不是早作打算啊……”
咱们是不是应该早点逃命去啊,这个时候还硬撑什么啊?
皇帝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头看向等着他回话的小太监,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急,我们叔侄两人这么多年还没有好好叙叙旧呢……”
他看向城门的方向,以陆昭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就会攻打到这里了吧……
小太监是真心感受到了“圣心难测”这四个字的意思,他抬头怯生生地看向高座上的那位帝王,深深地叹了口气。
皇宫内的禁军根本抵挡不了陆昭带领的一对人马前进的步伐,不一会儿,陆昭几人就攻到了皇帝的大殿前。
大殿的门敞开着,小太监躬身站在门外,冲着陆昭恭恭敬敬地说道:“陆大人,陛下在这里等候您多时了。还请陆大人一个人进去,陛下想和大人单独叙叙旧。”
小太监冲着陆昭遥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陆昭和韩澈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这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陆昭微勾唇角:“我去看看。”
陆昭刚要抬脚前去就被韩澈拽住了,韩澈蹙眉望着他,眼里满是戒备:“陆昭,你不能去!你忘记他上一次是怎么使诈骗你的吗?你这次要是还受了伤,我怎么和老先生交代?”
韩澈想起来老先生上次那阴恻恻的眼神,就觉得浑身发毛,不行,自己这次可不能由着陆昭耍小性子了,万一受了伤还得连累自己,得不偿失的。
陆昭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轻笑着道:“放心,我这次不会掉以轻心的。”
陆昭眸光深沉地望向大殿,低声道:“况且我也有话想和他单独说清楚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韩澈也没有理由再拦着他,只能松手放他离开。
“陆大人,请吧。”
小太监对陆昭倒是毕恭毕敬的很。
韩澈蹙眉看着将要迈进大殿的陆昭,忽然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陆昭!我在殿外等你!”
陆昭闻言,唇角上扬,头也不回地冲着他摆了摆手,意思是放心吧。
大殿内异常的安静,建安皇帝背对着陆昭,负手站在书架前,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你来了。”
陆昭蹙眉,冷声道:“来了。”
建安帝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杯说道:“天冷,喝杯热茶吧。”
陆昭冷眼瞥了眼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盏,不为所动,走到桌子边坐下:“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建安帝望着那盏陆昭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的茶,自嘲地笑了笑:“一转眼的时间你都长得这么大了,你的一双眼睛长得可真像皇兄啊……”
陆昭的眼神冰冷似寒潭:“你不配叫他皇兄!”
建安帝苦涩一笑:“当年的事情我确实对不起皇兄,你该对我有恨的……”
陆昭冷笑:“为了一个皇位,你们不惜害死自己的皇兄,还将我的母妃给逼死,若不是……”
陆昭的眸子里是深深的恨意:“若不是我当年侥幸被师傅救下,现在也不会和你坐在这里闲聊了,哼!”
“我知道你一直对当年的事情难以释怀,我对于当年的事情也不辩白什么……”
建安帝起身,走到窗前,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总是会梦见皇兄,皇兄还在的时候,对我是真的好……我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的……我已经自知罪孽深重,这一世是无法偿还了……”
一行清泪顺着那张久经风雨已不再年轻的脸滑落,可是,现在再怎么悔恨已经没有用了,毕竟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抹去眼角的泪滴,转身对身后的陆昭笑着道:“我皇兄的儿子,怎么能背负着篡位夺权的罪名呢?”
他从一旁的书架上拿出早已经拟定好的圣旨递到陆昭眼前,如释负重地笑着道:“喏,打开看看吧。”
陆昭将信将疑地接过他手中的圣旨,只见上面写着:“朕今日将皇位传给朕的皇侄陆昭……”
收起圣旨,陆昭冷笑:“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建安帝觉得自己这个皇侄别扭的性子真是太可爱了,他像是一个长者看着自家晚辈一样慈爱的笑着:“这么多年了,我也不乞求你能原谅我了,只是能帮你做一点就是一点了……”
说完他走到已经愣住的陆昭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转眼间当年那个小小的,还会扯着自己衣袖叫自己“皇叔”的小男孩,已经长的这么大了,大到可以扛起国家重任了,纵使自己心中有万千话想要告诉他,可是已经都晚了……
“昭儿,这天下,这江山,今后就要交给你了,皇叔看不到你登基为帝的那一天了……”
说话间,建安帝的嘴角溢出殷红的血,眼神也开始变得涣散起来。
陆昭心里一惊,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了几秒,手已经扶住了他,目光沉了沉:“你服毒了?”
建安帝嘴角不断地溢出血,陆昭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走吧,让我最后一个人走吧,你不要沾染了我这肮脏的血……咳咳……将我放在椅子上就好……算是皇叔对你最后的乞求了……”
陆昭皱眉,依言将他放在椅子上,自己朝着殿外走去,在快要走出殿门的时候,他转过身看了眼已经奄奄一息的建安帝,这么多年过去了,建安帝也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自己小时候还会围着他腿边跑,奶声奶气地叫他一声“九皇叔”,再转头看去,那些青葱岁月早已凋零在时间的长河中。
陆昭脚步沉重地迈出大殿,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想要报仇雪恨的执念,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一出来,陆昭就跑了过来,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啊?”
陆昭冲着他摇了摇头。
见他没有事,韩澈这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陆昭转头对身边的小太监说道:“进去看一眼他吧,他怕是……”
小太监闻言跌跌撞撞的跑了进去,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来他悲痛的哭泣声:“皇上……皇上……”
陆昭蹙眉,举步朝前走去,对身边的韩澈轻声道:“按照先皇的礼节厚葬了吧……”
风卷起陆昭月白的衣角,在秋风中发出“飒飒”的声响。
这年秋天,宫中挂满了白幡,白幡随风飘荡,将这个秋天渲染的更加悲凉,举国上下皆穿起了素衣,就连刚刚登基不久的新皇帝陆昭也传上了素服。
陆昭站在萧瑟的秋风中,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轻声道:“父皇,母妃,孩儿终于给你们报仇了……可是,孩儿的心中并没有很开心……你们的恩怨就到这里结束了吧,今后便是两清了……”
四个月后。
在新皇帝陆昭的治理下,齐国和南疆合为一国,国家一派繁荣的景象。
泠溪坐在酒馆的木凳上,点了一瓶酒还有几盘小菜,吃的正香,看了眼身旁街市上繁荣的景象,心道:陆昭这小子还挺厉害啊,没想到治理起国家来,还有模有样的。
“新皇帝登基这几个月来,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咱们这些老百姓啊,确实是一代明君!”
邻桌的一位大叔酒到酣时,一拍桌子,高声对同桌的几个人说道。
泠溪手握着自己的酒杯,抿唇一笑。
“对啊,对啊!就拿我自己来说吧,我本来是在驿站里当官,我们那个首领啊,每次都克扣我们的月银,大家都苦不敢言。这新皇帝一登上皇位就着手整治廉洁,我们的首领现在都不敢克扣我们月银了呢!还给我们涨钱了呢!哈哈哈!”
那人说的尽兴,从泠溪这个角度看去,真的是唾沫横飞了。
泠溪捂嘴一笑,倒是有点同情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了。
“老板,结账。”
泠溪喝够了酒,吃饱了菜,伸手掏钱。
“客官,二两银子。”
泠溪付给了他饭前,自己拎起刚刚从一旁的集市上买的野鸡,迈着散漫的步伐,哼着小曲儿,朝着自己的小屋走去。
伸手挡住耀眼的阳光,泠溪抬头看向这澄澈的天空,这样闲适的生活在他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国家里,虽然没有在一起,可是,这样的日子倒是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