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年子富到底抱着白露哭了多久,总之,当他放开白露的时候,白露的半边身子都已经被压麻了。
林氏见年子富哭够了,这才笑着走了过来,忍不住揶揄道,“孩他爹,你看看露儿这衣服被你折腾成啥样了!人家都说什么男子汉的眼泪不能多弹,你怎么哭起来就没完没了了呢?”
“娘,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先前的小男孩努了努嘴,急急忙忙地打断了她娘的话。
林氏看着自家儿子摇头晃脑的样子,眼中漾起了一层欣慰的涟漪,“对对对,就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家文洋跟夫子读了几天书,果然是不一样呢。”
文洋得到了娘亲的夸奖,立刻挺直了腰板,像夫子一样拉长了语调,“爹,夫子说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妹妹的这身新衣服虽然不能吃,可也是娘熬了几个晚上才缝出来的,你说你刚才哭的时候怎么就不小心着点呢?”
年子富看着白露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本就很不好意思了。
如今再被妻子和儿子这么一笑话,他那张黝黑的脸立刻红到了耳根。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郑重其事地对林氏保证道,“婉柔,你放心!我今天一定把露儿的衣服弄干净了。”
要说这年子富在外面也是个有脾气的男人,可他在妻儿面前,却总是温顺的像一头老黄牛。
林氏看着年子富那一脸认真的表情,忙用手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年子富见林氏笑了,自己个儿也不由得傻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先前那个大一点儿的姑娘也端着一碗鱼汤走过来了,“厨房也没啥吃的。露儿,你就先拿这鱼汤填填肚子吧。”
白露原还不饿,如今听她这么一说,竟也觉得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她接过了姑娘手中那破了半边的瓷碗,仰头便将一大口鱼汤灌进了肚子里。
“白露,你慢点儿!这鱼汤可是刚熬出来的,烫的很呢!”
姑娘话音未落,就见白露手中的瓷碗“啪”地摔在了地上。
她一边用手在嘴边不停地扇风,一边转着圈道,“烫死了,烫死了……”
年子富和文洋见白露被鱼汤烫到了,皆都心疼得不得了。
“露儿,你快让爹看看,看看嘴上的皮被烫破了没有!”年子富焦急地说道。
“对啊,妹妹,你快别转了,让爹给你瞧瞧吧。”文洋亦在年子富身后附和着。
而林氏和她身边的姑娘则都直勾勾地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倒不是因为她们不心疼白露,只是这家里的盘子碎了,老太太那里可不好交代。
“娘,这可咋整啊!”被吓傻了的小姑娘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握住了林氏的大手,“奶若是知道白露把碗打碎了,一定会罚白露的。白露这才刚醒,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啊。”
说到这,那小姑娘竟急得哭了出来。
她可不是因为胆小,而是她尝过那跪在碎瓷片上的滋味。
林氏感受到了大女儿眼中的恐惧,又看了一眼围在鱼干周围的碎瓷片,竟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谷雨,你别急,你听娘跟你说!”林氏拍了拍小姑娘的手,故作镇定地说道,“待会儿你奶要是问起来,你就说这碗是我打碎的。你奶要罚,就让她罚我吧。”
“这哪行呢!”谷雨听了这话,更加着急了,“娘,你肚子里还怀着小弟弟呢,这天虽然不冷,可你也不能跪在院子里啊!”
“雨儿,你别哭,娘身子骨硬朗的狠呢!”林氏温柔地擦干了谷雨脸上的泪水,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脸。
看着林氏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谷雨心中一酸,“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奶,都是谷雨不好,谷雨把碗打碎了,谷雨认罚。”
事发突然,林氏再想阻止谷雨,却也是为时已晚了。
被烫得跺脚的白露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谷雨从地上拉了起来。
本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白露立刻向屋中嚷道,“奶,这碗是碗摔的,不关大姐的事。您要是罚,那就罚我吧。”
然白露虽然嘴上这么说,那双腿却站得笔直,丝毫没有要跪下的意思。
这瓷片都碎成了这样,若是真的跪在了上面,那腿还不都得费了?
再怎么说,这腿也要比碗精贵的多吧。
曾经失去过双腿的白露对此可是深有感触。
可是,尽管白露做出了一副誓死不低头的样子,当她看见那小老太太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双腿还是不自觉地软了一下。
白露知道,这是这具身体在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林氏和谷雨见老太太出来了,也都吓了一跳。
“娘……”林氏满脸堆笑,顺势将白露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奶!”谷雨也上前一步,将白露挡得严严实实。
出乎意料的是,这老太太今日却没有破口大骂。
“白露醒了?”老太太不太确定地朝林氏和谷雨身后看去。
林氏见老太太没有要发火的意思,忙识趣地将白露让了出来。
白露看了看这个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老太太,脆生生地叫了一句,“奶!”
那老太太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道,“这碗碎就碎了吧。一会儿王婆子还要过来,估计这碎瓷片她也能用得到。不过白露,这碗是你打碎的,自然要从你的陪嫁里扣了。奶也不找你多要,就二两银子吧。”
“哎!”白露听见老太太并不打算罚自己,忙爽快地答应了。
她心想,只要不让自己跪在这碎瓷片上,别说是二两银子了,就是二百两……
自己也拿不出来啊!
不对,老太太刚刚说啥来着?
陪嫁?
她哪里来的什么陪嫁?
想到这,白露忽然愣在了原地,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记忆又再次涌了上来。
她蓦然发现,这身体原来的主人竟然已经定亲了。
不仅如此,这婚期还就定在了来年的三月份。
可是,可是……
现在的自己才十岁不到啊,这幅样子如何能嫁人啊!
原本就没想留在这个世界的白露自然不会愿意去给别人当童养媳。
她暗暗握紧了拳头,想着只要等天黑了,她就可以溜去河边,偷偷地穿回现代。
为了掩饰住自己眸光中的狡黠,白露忙低下了头去,做出了一副忏悔的样子。
可这一低头,她竟看见谷雨的膝盖处已经渗出了斑斑驳驳的血迹。
“这、这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啊?”白露冲着林氏惊叫道,“快,快去请个医生来啊!”
“啊?请个啥来?”林氏奇怪地看向了白露,显然是没明白白露话中的意思。
白露见林氏一脸疑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情急之下,她只好改口道,“娘,你还不快去给姐长个郎中过来?这伤口若是发了炎,那可是会死人的!”
“露儿,你可别吓唬娘。这、这怎么会死人呢?”林氏被白露这么一吓,更加挪不动步子了。
谷雨觉得自己的身上不过是些小伤,她见娘被吓住了,就想说自己其实没事。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年子富就像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他虽然没明白那发炎是什么意思,可却记得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当年也是因为身上破了个口子而发热过世的。
这年子富跑得太急,一不留神就和家门口的王婆子撞在了一起。
那王婆子已经五十有三,被年子富这么一撞,倒在地上硬是半天也没有爬起来。
“子富,你慢点儿!”林氏一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了王婆子,一边冲着年子富叫道。
可年子富却并没有停下步子,他好不容易才救回一个闺女,可不能再让另外一个闺女也有事了。
方才他娘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虽然没有钱去请郎中,不过,房中不还有白露的陪嫁呢嘛!
他知道自己不该拿闺女的陪嫁,但是事发突然,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何况他知道他的二女儿是不会因为这点儿事情就跟自己计较的。
林氏见自己拦不住子富,只好向王婆子解释道,“婶子,这子富一直都毛毛躁躁的,您可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啊。”
“我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难不成还要和个小辈计较么?”这王婆子倒也不恼,她冲着林氏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口金灿灿的大黄牙,“子富媳妇,你也别愣着了,快让我看看你家二丫头吧?”
林氏见王婆子并未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可不敢得罪王婆子。
“露儿,你快过来,给王婶子瞧瞧!”林氏转过头去,冲着白露招了招手。
白露满脑子想得都是穿回现代的事情,忽然听见林氏叫她,便想都不想地走了过来。
“王奶奶好!”白露虽然不喜欢这个满脸堆笑的王婆子,却还是礼貌地向王婆子打了个招呼。
“这是咋地了?”王婆子看着头发还插着两根水草的白露,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也没啥,就是这娃儿不小心掉水里头去了。”林氏忙堆着笑答道。
“哦!”王婆子也没多问,只上下打量了白露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白露的一双天足之上,“这小丫头生的果然俊俏,难怪那万家的小哥这么着急着要把她娶回家呢!只不过……”
“不过什么?”林氏心中一惊,忙紧张地问道。
“只不过这丫头年纪大了,若要裹脚的话,只怕要吃不少苦头呢!”
什么?
裹脚?
白露瞬间愣在了原地,只觉得眼前掠过了一排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