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还要把碎瓷片裹在脚上?”
原本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的白露听见这话,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然年老太太似乎一早就料到了白露会有此反应,瞬间就将白露又按了下去。
“你个会吃不会做的玩意儿!怎么连个女娃子都捆不好?”老太太重重地拍了年子荣一下,眼中满是嫌弃。
说完,她也不等年子荣回话,一把就抢过年子荣手中的绳子,将白露和椅子紧紧地捆在了一起。
虽然中间隔了一层衣服,可白露还是觉得自己被这绑猪的麻神勒得生疼。
“放开我,放开我!”
白露一边大声叫唤,一边用力地挣扎着。
她一心想趁着天黑偷跑去河边呢,这脚上要是被裹上了碎瓷片,那还能走路么?
老太太则是没好气地瞪了白露一眼,她见白露这般不消停,索性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巾,不由分说地塞到了白露的嘴里。
下一秒,白露地鼻尖下就传来了一股毛巾的馊臭味。
这味道和她身上的鱼腥味以及麻绳上的泔水味混在了一起,立刻让白露的胃里泛起了一阵恶心。
可她的嘴被老太太的手巾堵着,即便她想吐,却也是吐不出来的。
她忽然觉得,即便是上辈子自己被杨邱明抛弃在了海里,都没有现在的情形更让她感到屈辱。
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与年来太太和王婆子相比,白露竟觉得杨邱明那个渣男都显得没那么可恨了。
而林氏听了王婆子的话,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她生怕自己会又一次惹恼王婆子,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婶子,我看旁人裹脚也不过就是用布条缠的紧一点儿罢了。怎么到了露儿这里,竟还要用什么碎瓷片呢?这瓷片若是裹到了脚上,露儿还能下地走路么?”
这一次,王婆子却没有恼。
“别人家的丫头都是五六岁就裹脚了,那骨头还没长开,自然是用布帛缠一缠就行了。”
王婆子一边亲自替白露褪去了鞋袜,一边指着白露的脚向林氏解释道,“可你家这丫头都十岁了。你看着脚,都这么大了,只用布缠又怎么能管用呢?”
王婆子捧着白露地双脚,细细地端详着。
瞧那眼神,似乎是在打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白露被王婆子看得心里毛毛的,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想把脚从王婆子的手里收回来,可王婆子却紧紧地扼住了白露的脚踝。
她一边磋磨着白露的脚,一边笑着道,“老三媳妇儿,婶子晓得你担心闺女,不过你放心,只要有婶子在,一定能给你这二丫头裹一个漂漂亮亮的小脚的。
“待会儿,你就去烧一盆热水过来。不过你可得记住了,这水一定要烧的滚烫,让二丫头好好地泡一泡脚。
“等那脚泡软、泡麻了,再将脚背打折的时候就没那么疼了。脚背折了以后,还得用竹板固定住。
“原本这样也就行了,不过你这娃的脚也太大了,若想把脚裹小一点儿,只能在裹脚布里缠上碎瓷片。
“只有这样,你这娃的脚才能烂得快点儿。
“老话说了,不烂不小,越烂越好。
“等到这脚化脓了,我再来替她裹个两三次也就成了……”
王婆子每说一句,白露的心就猛跳一下。
从前,她也听老师说过这古代女人裹小脚是一件怎样可怕的事情,可不管老师说得如何生动,也不敌她这一番身临其境来得更加让人心惊肉跳。
就连许氏这种裹过小脚的女人,也被王婆子的话吓了一跳。
许氏是自幼就被裹了双脚的,她虽然也受了一段时间的罪,可那罪远不及王婆子所说的万分之一。
一时间,屋子里气氛诡异极了。
当下,王婆子依旧自顾自地比量着白露的脚。
而房间里除了白露因惊惧而发出的呜咽声,竟是安静的连大家的呼吸声都听得真真切切。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年老太太见太阳都快落山了,这才忍不住催促道,“老三家的,你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赶快去给你王婶子烧盆水来!”
林氏茫然地点了点头,却是怎么也迈不动脚下的步子。
她没想到给闺女裹脚会让闺女受这么大的罪,此刻,她恨不得被绑在椅子上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白露。
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暗暗后悔,当初,她就不该应下万家的亲事。
林氏越想越难受,她看着不停挣扎的白露,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揪在了一起。
而年老太太见林氏许久未动,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老三家的,你是属驴的么?怎么半天都挪不动窝呢?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懒的女人,就连老娘养的猪都要比你勤快一点儿。你娘就是这么教你当别人媳妇的么……老三媳妇!我叫你呢,你听不见是吧?”
林氏正沉浸在一片后悔之中,忽听老太太在叫自己,忙抬起了头来。
可这一抬头,那原本还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便落了下来。
“娘,您别骂了,我这就去烧水。”林氏见年老太太正瞪着自己,赶忙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转身就往厨房去了。
谷雨不放心林氏,赶忙跟着林氏一起去了厨房。
“娘,您别哭了。”谷雨摸了摸林氏微微隆起的肚子,小声劝道,“您这一哭,肚子里的小弟弟可不也跟着不高兴了。”
林氏冲着谷雨勉强一笑,俯身将桶里的水统统倒进了锅里。
“谷雨,你放心,娘没事……娘就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
谷雨见林氏似乎也不想给白露裹脚,这才凑到林氏的耳边轻声道,“娘,我们能不能不给白露裹脚啊?”
“那怎么行呢?”林氏叹了口气,“露儿是要嫁去万家的,如果她不裹脚,到时候万家的人可是要笑话她的。”
“那万家不过就是个放高利贷的罢了,他们凭什么笑话白露?”谷雨不服气地说道,“他们要是嫌弃白露,那我们把聘礼还给他们,不把白露嫁给他们了还不行么?”
谷雨这话,可算是说到林氏心里头去了。
她方才可不就是在后悔自己不该答应了这门亲事嘛!
但是这聘礼已经交给老太太了,如今再想退亲,只怕老太太是不会同意的。
林氏摇了摇头,满面愁容地说道,“你奶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她勤俭持家惯了,怎么还能把聘金退回去呢?”
“勤俭持家?娘,我能听错吧?”谷雨嗔怪地看向了林氏。
瞧她那眼神,仿佛只要林氏说出一句维护年老太太的话来,她就会用无数句话来反驳林氏。
林氏被谷雨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低头避开了谷雨的目光,自顾自地往炉子里一根一根地撩柴火。
不多时,屋中便氲满了青烟。
林氏双眼通红,也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心里难受的。
而年老太太见林氏和谷雨去了老半天还不回来,立刻又火了起来。
“这个没娘教的懒货,让她干个活比让她登天还难!”奶奶老太太没好气地往门外呸了一口,转而看向了坐在炕上的许氏,“老二家的,你也别再这坐着了,快去瞧瞧厨房瞧瞧那水烧好了没有。若是烧好了,就赶快端过来。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你公公和你男人等会儿还要回来吃饭呢。”
许氏耷拉着眼皮,在炕上歪的正舒服,又哪里肯起来呢?
她冲着老太太扯了扯面皮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娘,你知道的,我这小脚走路不利索。你让我去叫弟媳妇儿,还不如让大哥去呢。大哥,你说是不?”
说完,许氏又靠着墙打起了盹儿来。
“哎。”年子荣应了一声,爽快地去了厨房。
年老太太看了看连屁股都没抬一下的许氏,最终还是将呼之欲出的脏话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里。
这老二家媳妇,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不多会儿,林氏和谷雨就端着洗脚水来了。
年老太太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泄,她见那盆里冒着热气,忙从王婆子的手里接过了白露的双脚,狠狠地按在了水里。
谁知就在脚面接触到热水的那一刻,一直安静着的白露却忽然发力,一脚踢开了面前的洗脚盆。
那洗脚水溅了老太太一脸,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若非谷雨怕白露被烫着,特意在那水里加了两勺冷水,只怕年老太太的脸就要开花了。
可即便是这样,年老太太还是被气得不行。
“好你个不要脸的浪蹄子!”愤怒的年老太太抹了抹脸上的水,一把将白露连同椅子一起拎到了厨房。
灶台上,那冒着泡的热水正在锅里不停的翻滚着。
年老太太二话不说,舀了一瓢水就要往白露身上浇。
好在文洋眼疾手快,猛地将白露的椅子往后一拉,这热水才没有浇到白露的脸上。
可饶是如此,那烧开的热水还是溅到了白露的腿上,烫出了一个个细小的水泡。
老太太却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她干脆抱起了灶上的铁锅,抬手就要往白露的身上砸去。
可她刚一抬手,林氏和谷雨便齐齐地跪在了地上,一左一右地抱住了老太太的大腿。
老太太脚下不稳,就听“嘭”地一声,那铁锅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锅里的水蹦了个老高,呆在屋子里的人竟无一幸免。
一时间,尖叫声、求饶声和老太太的叫骂声交织在了一起,绘成了一首骇人听闻的交响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