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年子富刮了刮白露的鼻子,笑着道,“就会哄爹!”
“哪有。”白露仰头,眼中蕴满了笑意,“爹对娘好,对我们也好,所以爹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爹。”
听了这话,年子富的眼中闪过了一缕光芒。
可是很快,他又垂下了头,叹息道,“可是你爹不会读书,也不会赚钱,不能给你们最好的生活。”
“怎么会?”白露摇了摇头,不赞同地说道,“但是爹勤劳朴实,踏实能干啊。在露儿看来,爹比二伯、四叔他们有用多了。”
“真的?”听了这话,年子富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不得不说,这些年来,年子华和年子贵一直是年子富心中的一根刺。
他不敢想,也不敢碰这根刺。
可每一次,只要年老爷子说起他不如自己的这两个兄弟,这根刺就会痛一次。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直至后来,这根刺和他的心融为一体,慢慢变成了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印记。
但现在,他的闺女忽然说他比自己的兄弟们都强,这怎能不让年子富感到惊讶呢?
看着年子富那有些怀疑的目光,白露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真的!”
前世,白露的父母对白露采用的大多是鼓励式的教育,所以白露其实并不能完全体会年子富的感受。
不过,她曾听她的闺蜜跟自己抱怨过,说这世界上最优秀的孩子永远是别人家的孩子。
白露想,她闺蜜当时的感受应该和年子富差不多吧。
多活一世,白露想得也更加明白。
她知道,年子富的性格其实是被年老爷子长期打压所致。
如果想要从根本上改变年子富的话,就只能替他重新树立自信心了。
“爹,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白露见年子富不说话,便又接着开口道,“你不会读书,不会经商,可是,二伯父他也不会种地啊,还有小叔,他会编筐么?”
“这……”年子富看了白露一眼,语气里依旧充斥着浓浓的不确定,“可是种地编筐这些活,大多数庄稼人都会做啊。”
“爹,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白露拉着年子富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笑着道,“照你这么说,读书人也都会读书,商人也都会经商啊。大家各司其职,人人平等,又哪有什么高低贵贱可分呢?”
各司其职?
人人平等?
闻言,年子富看着白露,久久不置一词。
白露的眼睛和嘴巴很像林氏,她笑起来的时候,天上的星星都亮了。
可是,白露的鼻子却很像年子富。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和林氏的温婉不同,白露的面庞多了一分坚毅和沉重。
如若不是因为白露这酷似他和林氏的面容,年子富真的要怀疑白露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女儿了。
毕竟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白露提出的这个观念实在是太过超前了。
年子富不敢细想白露的话,因为细想了,恐怕就要被判成谋反了。
但是,白露的话却的确在年子富的心里撒下了一粒种子。
至于这粒种子日后到底能发挥多大的威力,就连白露也是没有想到的。
“闺女,”年子富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可惜地抚了抚白露的面颊,“你要是个男孩,一定会比文鸿文渊他们还要有出息的。”
“可是,我喜欢当女孩啊。”白露眨了眨眼睛,冲着年子富甜甜地笑了,“人家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呢。爹,你说我暖和不?”
“暖和、暖和。”年子富被白露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着年子富开心的样子,白露心里那仅存的一丁点羞涩也消失殆尽了。
原本,她是不适应做回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的。
可日子久了,白露竟然习惯了这种撒娇的生活。
白露想,大概是因为前世的她忙着训练,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是特别多的缘故吧。
白露有些怀疑,上天将她丢到这里,或许是为了让她明白一些东西。
她这样想着,便顺势靠在了年子富的肩膀上。
今晚的月色很美。
那朦胧的月光给大地涂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不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了河水拍打着岸边的声音。
这声音夹杂着风声,竟让白露莫名地放松了下来。
忽然地,她就想到了上辈子最喜欢的一首歌。
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爱过的地方……
白露这样想着,便忍不住哼唱了起来。
年子富虽然觉得白露有些奇怪,却也没舍得打断,只含笑地看着白露。
只是这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远处的白沙河上正静静地躺着一叶扁舟。
船上的余璆鸣听见了白露的歌声,瞬间便被晃了心神。
那声音并不算大,可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之中,竟显得无比空灵。
我们曾在田野里歌唱/在冬季盼望/却没能等到阳光下/这秋天的景象/就让曾经的誓言飞舞吧/随西风飘扬/就像你柔软的长发/曾芬芳我梦乡……
白露的声音里还带着一抹小女孩的童真,甜得让人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可是,当余璆鸣静下心来之时,竟在白露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悲伤。
那悲伤袅袅婷婷,在余璆鸣的心里结成了千丝万缕。
声止,白露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珠。
方才,她好像又想起了杨邱明。
想起一开始,他对她那般好。
又想起最后,他竟真的将她推进了大海。
白露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漫天的星星,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爹,我们回家吧。”白露为了掩盖住自己哭过的事实,刻意压低了声音。
年子富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牵着白露往家去了。
而余璆鸣却伫立在船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泪眼朦胧中,他仿佛看见了一位女子正款款而来。
那女子轻启朱唇,留下的却是一句“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半晌,余璆鸣才驾着小船离去。
这一夜,余璆鸣辗转难眠。
他翻来覆去,眼前浮现的都是白露那鬼灵精怪的模样。
最后,他索性下床,提笔将脑海中的人像画了出来。
画上的人站在一片芦苇丛中,巧笑嫣然。
看着画中之人,余璆鸣却犹嫌不足。
直到他在画便题下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两句诗后,才心满意足地搁下了毛笔。
和余璆鸣不同的是,这一夜,白露睡得无比得沉。
等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当下,她灵光一闪,直奔厨房。
片刻之后,厨房中便传来了一股食物的香味。
原本还在院子里玩的小黑闻见了香味,立刻就冲了进去,摇头摆尾地看着白露。
白露好笑地看了一眼小黑,嗔怒道,“馋嘴。”
小黑不知道白露在说什么,依旧可怜兮兮地冲着白露伸了伸舌头,留下了一大串口水。
白露拿小黑没有办法,只好丢了两块肥肉给它。
可小黑吃了肥肉,却还是意犹未尽地冲着白露叫了两声。
小黑的鼻子灵得厉害,它知道,这香气并不是肥肉的味道。
只不过这一次,白露却没有再理它。
“去去去,还没好呢。”白露朝着小黑挥了挥手,示意它出去。
小黑又叫了两声,见白露不为所动,只好耷拉着脑袋跑了出去。
“馋鬼。”白露又笑了一下,这才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浓汤。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鱼汤面应该是做成了。
先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鱼汤面少了些什么。
也不知怎地,今日一早,她忽然就想起了或许可以用猪油先将鱼炸一下。
果不其然,这用猪油炸的鱼就是比普通的鱼要香一点儿。
看着锅里翻滚的鱼汤,白露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先前,她之所以将方子卖给冯记,一是因为她没有太多的本钱,二是因为她没有办法找到足够多的芦粟和牛奶。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她手里的银子加在一起,已经足够她在赵家村开一间不大的铺子了。
赵家村靠河,有的是鱼汤面中所需要的鱼虾和鳝鱼。
年子富和文洋又会捕鱼,所以白露就更不用担心了。
等到她自己开了铺子,有了稳定的收入,她就可以摆脱和冯如风的合作关系了。
白露知道,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地和冯如风划清界限。
白露这样想着,眼中的笑意便更加灿烂了。
此时,谷雨和文洋也从外面回来了。
二人将猪草放在了一旁,洗了个手边往厨房来了。
“小妹,你在做什么啊?”文洋用力地吸了一口屋中的香味,笑着问道,“怎么这么香啊?”
“是啊,白露,你又在鼓捣什么了?”谷雨也好奇地问道。
可白露却猛地将锅盖盖上,将文洋和谷雨推了出去。
“秘密。”白露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关上了厨房的门。
文洋和谷雨相视一笑,无奈地去喂猪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露才端着一盆鱼汤面走了出来。
她将面放在了饭桌上,扬声嚷道,“爹娘,大哥大姐,来吃饭了。”
听了这话,文洋立刻蹿进了屋里,匆忙地拔了两口面。
可他刚将面咽下去,就变了脸色。
“大哥……”白露看着文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不好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