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怎么了?”谷雨嘟囔了两句,翻身,就又睡着了。
原本,她今天睡在白露的屋里是想照顾着点儿白露的。
可她实在是太困了,又见白露并没有什么大碍了,那眼皮子就怎么也抬不起来的。
白露知道谷雨这些日子都没有睡好,便也没有叫醒谷雨,只随意地披了件衣服,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门。
院子里,小黑见白露出来了,忙连蹦带跳地跑到了白露的脚边,龇牙咧嘴地冲着院门叫着。
“小黑,乖,别叫了。”白露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年子富和林氏他们好不容易才睡个好觉,她可不希望小黑把他们吵醒了。
好在这小黑颇通人性,听白露这么一说,就真的不叫了。
白露弯下身子,拍了拍小黑的脑袋,这才往院子外面去了。
借着月光,她依稀在树下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袍的男子。
即便那个男人是背对着她的,可白露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男人。
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知道,她是想让余璆鸣来看自己的。
可是,想到那日余璆鸣对自己的态度,再想到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白露那好不容易才亮起的眼睛又迅速冷了下去。
她脚步一顿,转身就要往家走。
可就在此时,余璆鸣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竟也忽然转过了身子。
四目相接,似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彼此的眼睛出都迸发出了一缕强大的火焰。
眼波流转,眸光潋滟。
可也只是一瞬,白露便率先挪开了目光。
紧接着,余璆鸣眼中的火光也熄了下去。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个还没有成熟的果子,酸酸的、涩涩的,让他难以形容,更让他坐立不安。
而白露此时则是进也不对,退也不对。
在这进退两难之间,她只能垂下了眼眸,等着余璆鸣率先离开这里。
可余璆鸣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星光熠熠,晚风徐徐,眼前的少女和那田间的虫鸣,竟让余璆鸣徒然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平静、安宁。
这是他自父亲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过的感觉。
余璆鸣不忍破坏这一切,更不愿失去这一切。
许久,他才试探地唤了一声,“露儿……”
余璆鸣的这一声呼唤就像是在白露那平静的心湖中掷下了一枚石子。
这石子在白露的心底荡起了千层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白露眉心一动,如翼般的睫毛轻轻颤着,却是不置一词。
她知道,她是心动了。
可是,心动又能如何呢?
上辈子,杨邱明又何尝不是让自己动心了呢?
可最后,她不还是落了个尸沉大海的下场么?
纵然余璆鸣不是杨邱明,纵然余璆鸣没准儿真的会对自己很好,可那又如何呢?
白露怕了,她不想再赌,也不敢再去赌。
因为一旦输了,她付出的,将会是比生命更惨痛的代价。
此生,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哪怕再不嫁人,也比被枕边人算计着要来得更轻松一点儿。
当然了,白露也知道她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
毕竟,在这个时代,嫁不出去的姑娘可是要被送到庙里做姑子的。
白露不想当姑子,却也不想搅和在余家这么复杂的家族里。
她只想找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子,了此一生。
看着白露脸上那近乎绝望的表情,余璆鸣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揪在了一起。
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此刻,他只想将她揽在怀里,永远地守护着她。
余璆鸣心里这么一想,竟就真的也这么做了。
他上前一步,长臂一揽,便将白露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
白露先是一愣,随后便挣扎了起来。
待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余璆鸣的对手之后,索性就放弃了挣扎,任由余璆鸣紧紧地抱着自己。
四月的风,还带着些许的凉意。
可在余璆鸣的怀里,白露却只感受到了温暖。
这种温暖让她沉醉,让她、欲罢不能。
不过,白露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远比那些初食****滋味的少女要来得更理智,也更冷静。
待余璆鸣缓缓将她松开之后,白露猛地后退了两步,沉声道,“余公子,请自重。”
“露儿……”余璆鸣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
从前,为了防止祸从口出,他一直刻意的不让自己多说话。
可现在,他竟恨起了自己的不善言辞。
生平头一次,余璆鸣竟觉得自己那样的无力。
“余公子,你我不过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罢了。为了避免旁人非议,公子还是称我一声年姑娘吧。”白露的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可是眸底,却带着一丝不忍。
“露儿。”余璆鸣眼神纠结。
“余公子!”白露也强硬了起来。
余璆鸣看着白露,没有说话,也不知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
白露看着余璆鸣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夜色已深,小女就此告辞了。”白露冲着余璆鸣福了福身子,转身就往家走。
她这一动,空气里竟是暗香浮动。
余璆鸣想起方才在自己鼻尖萦绕着的女儿香气,再看着白露那决绝的身影,他忽然生出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他觉得,如果自己此时不把白露留下,他可能就要永远失去这个姑娘了。
这样一想,余璆鸣的心就越发痛了起来。
在他还没有理清思绪的时候,他的动作便比他的脑袋快了一步,猛地扼住了白露的手腕。
很多年后,余璆鸣再想起这日的举动,也依然觉得无比庆幸。
“余……”白露刚想开口,可余璆鸣却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
“露儿,你听我说,”余璆鸣皱着眉头道,“当日,白沙河畔,你我初见。我两次从河里把你救起,可那个时候,我却是看不起你的。我不明白,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为何要寻死,我甚至还想着,若是你再来投河,我便是看着你死了,也不会再救你了。
“你我再见面时,便是在白沙镇上了。那日,你在街边卖芦粟汁,我只当你是想通了。后来,纪琳琅身边的婢女想要陷害你,我也只当没有看见,因为我觉得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帮你。甚至,因为郭半山的缘故,我还想过要利用你。”
说到这,余璆鸣微微一顿,低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白露一眼。
他见白露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抗拒的神情,并且她还听的很认真的时候,余璆鸣才真真正正的送了口气。
他又接着道,“直到后来,又是在白沙河边,我看见你暗自神伤的样子,竟忽然有些心疼。可在知道你是为风如风娶妻而难过时,我又有些生气。我想,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我就把你但我却知道你是不一样的。
“对了,也就是在那天,我告诉了你我爹和冯家的事情。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我想,这大概就是信任吧。对,就是信任,我信任你,毫无理由。
“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之后,我又偷偷来过你家几次。我听过的唱的歌儿,看过你跳的舞,甚至在无人的时候,为你做过画像。
“我知道,我身负血海深仇,实在不宜谈儿女私情,所以,我只想一直在暗处默默的守护着你。我知道冯如风想要毁你清白之后,便给你留了张字条,让你别去冯记。可最后,你还是去了。
“露儿,你知道么,当我冲进酒楼密室的那一刻,我心里有多害怕?好在,好在冯如风还没来得及对你做什么时,我就已经用迷香把他迷晕了。那时候,我以为我能一直这样好好地保护你,可我却没有想到,到最后,冯如风还是毁了你的清白。”
余璆鸣眼眸一沉,语气里满是苦涩。
而白露听了此话,眼中亦是涌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她那晚,并没有和冯如风在一起,而是被余璆鸣救走了?
如此说来,她还是清白的?
可还没等白露将这件事情问清楚的时候,余璆鸣便又接着说道,“那日,我匆匆离去,是因为我觉得我连保护都保护不了你,又何谈给你幸福。可是这些天,我左思右想,却是怎么也放不下你。
“露儿,我心悦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保护你的机会?
“露儿,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余璆鸣到底不似杨邱明和冯如风那般油嘴滑舌。
因着他素来不善言辞,这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的甜言蜜语,不仅不会让白露觉得甜腻,反而还显得无比真诚。
白露皱了皱鼻子,眼眶竟就红了。
好在夜色已深,月光又很微弱,余璆鸣才没有察觉到白露的异样。
半天,白露才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
她收敛住了眼中的雾气,一脸平静地看向了余璆鸣,“余公子,你确定你要和一个失了贞洁的女子在一起?”
事实上,白露原本是想问清楚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可话到嘴边,她却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不得不说,余璆鸣方才说的话的确是打动了她。
她甚至在想,如果这辈子自己注定要嫁人,那她倒还真不如就嫁给了余璆鸣。
毕竟,这个男人是自己喜欢的。
不过,在她做决定之前,她还是要先试试这个男人究竟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只是因为得不到,才更加想要。
而余璆鸣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却是久久没有言语。
看着余璆鸣这沉默的样子,白露的心也慢慢地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