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成?”任致远拧了拧眉。
绣品不比其他,光丝线和布匹的成本便已经价值不菲了。
更何况,他还要养活瑞锦祥的绣娘、伙计,以及店铺的租金和沉重的赋税,若是他再将营业额分给白露四成的话,那他岂不是要赔本了?
“年姑娘,你的要求,请恕在下不能答应。”任致远摇头道,“不瞒姑娘,我开铺子正是为了像家里人证明自己。若是家里人得知我正在做亏本买卖的话,我想,不出三日,我这铺子就会被收回去了。”
亏本?
白露愣了一下,她的要求虽然有些过分,但也还不至于让任致远亏本吧。
“任掌柜,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白露笑着解释道,“我指的红利是在你盈利的基础上分成,并非是在营业额上和你分成,你又如何会亏本呢?”
“在盈利上分成?”任致远拧了拧眉。
若是这样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白露的提议。
看着任致远低头沉思的样子,白露便知此事有戏了。
“任掌柜,你意下如何啊?”白露冲着任致远眨了眨眼。
任致远又想了一会儿,这才咬牙道,“成交。”
虽然他舍不得这四成的红利,但他也知道,只有舍出去了这四成,他才能赚到另外的六成啊。
坐在一旁的郭半山见任致远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白露的要求,竟又被茶水呛了一下。
他这个侄儿,果然不适合做生意啊!
白露显然没想到任致远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自己,一时间竟也没有反应过来。
好半天,她才讶异地看向了任致远,“任掌柜,你就不用再考虑考虑么?”
像任致远这么好说话的掌柜,若不是后台实在太过强大的话,这瑞锦祥恐怕是要被云纺阁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不用考虑。”任致远却是十分豪爽地说道,“我叔以前告诉过我的,这做生意啊,就是要有舍才能有得的。如果我不给你四成红利的话,就会失去那六成的盈利。这个,就是我叔所说的因小失大了。”
“师父,任掌柜说的叔叔就是你吧?”白露哭笑不得地看向了郭半山。
这郭半山怎么看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怎么他这侄儿却没有一点儿天分呢?
郭半山躲开了白露的目光,迅速抬头看向了房梁。
他的确是和任致远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噗!”白露一个没忍住,竟笑出了声来。
“年姑娘,你笑什么啊?”任致远有些不解。
他说错话了么?
“没、没什么。”白露摆了摆手,笑着道,“不管怎么说,你叔叔都是我的师父,我就算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也不能拿你这么多的分红啊。要不还是我三你七吧,这样的话,我也能心安理得一些。”
“你愿意少要一成?”任致远诧异地看了白露一眼。
这全天下估计也不会有卖家愿意自动降价的事情吧?
这姑娘莫不是疯了吧?
“任掌柜不愿意?”白露笑着道,“若是你不愿意的话,我……”
“愿意愿意。”任致远生怕白露反悔,赶忙打断了她的话,“我当然愿意了。要不,我们现在就签文书吧。”
“不急。”白露摇了摇头,“这双面绣是我姐和桂枝姐一起绣的,文书还是由明日她们两来了再签吧。不过她们识字不多,所以文书还得由任掌柜准备。对了,还请任掌柜写清楚,我姐谷雨享两成红利,桂枝姐姐享一成红利。”
谷雨会双面三异绣,比桂枝多拿一成红利,想来桂枝姐也是不会在意的。
“那你呢?”任致远不解地看向了白露。
合着这丫头忙乎了大半天,竟是为了别人啊。
“我啊?”白露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着道,“方才我师父说我可以在瑞锦祥里随便选东西,不知这话可还算数?”
“算数算数。”任致远赶忙点头道,“来人,快去把本店最好的绸缎拿过来给年姑娘挑选。”
“不用了。”白露赶忙摇头道,“我一年到头都穿不了一次绸缎,若是真将最好的都给了我,那可不都要被糟蹋了嘛!任掌柜若是真相送我东西的话,不若就给我几匹麻布吧。这天马上就要热起来的,穿麻的透气。”
任致远盯着白露,半天没有说话。
他已经想不起来这是自己第多少次被白露震惊到了。
她,怎么就和他见过的那些姑娘都不太一样呢。
“任掌柜这是舍不得自己的布了?”白露笑着打趣道。
“怎会?”任致远这才回过神来,他挥了挥袖子,冲着店里的伙计道,“贵喜,将之前刚到货的那批麻布都搬到马车上去,一会儿,你带着这些布送年姑娘回去。”
“是!”贵喜拱了拱手。
白露则是险些被惊掉了下巴。
一批布,这是多大的手笔啊!
“任掌柜……”
白露想推辞,可郭半山却笑着拦住了她,“小丫头,我这个侄儿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你可千万被给他省钱啊。”
“就是,别给我省!”任致远豪气冲天地说道。
他啊,还真就不缺银子。
更重要的是,这一批货加在一起,还如他方才要送给白露的上等绸缎贵呢。
说起来,他倒是还省了不少呢。
既然郭半山和任致远都这么说了,白露便也就不再推辞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白露冲着任致远拱了拱手。
“年姑娘无需客气。”任致远赶忙道,“若是姑娘不嫌弃的话,不若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如何?”
“改日吧。”白露笑着摇了摇头,“我还等着将这个好消息带给我姐呢,就不多留了!”
“也好。”任致远也不勉强,只笑着道,“那就明日再见了。贵喜,去年姑娘回去吧。”
“告辞。”白露福了福身子,转身跟着贵喜走了。
等到白露走了以后,任致远才开口道,“皇叔,这小徒弟是从哪儿淘换回来的啊?”
他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姑娘呢。
“就是咱两刚才去的那条街上。”郭半山笑着道,“那会儿,她不卖刺绣,而是卖芦粟汁。我看这姑娘为人爽快,办事又很利落,便收她做了徒弟。”
“芦粟汁是她做的?”任致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那东西还曾在皇宫中风靡过一阵呢啊!
“不只是芦粟汁,还有先前的红豆奶茶,余记酒楼现在卖的冰酒酿,皆是出自我这个小徒弟之手。”郭半山得意地捋了捋胡子,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任致远撇了撇嘴。
那东西是人家小丫头做出来,他皇叔干嘛这么得意。
“行了,和你说了半天,我也饿了,咱们去余记酒楼吃点儿东西吧。”郭半山开口道。
他其实是馋冰酒酿了。
那东西清凉爽口,又带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实在是回味无穷啊。
“行!这顿,我请了。”任致远笑着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皇叔呢。”
“谢我作甚?”郭半山一脸不解。
“年姑娘是看在皇叔的面子上才免了我一成红利的,我也不是不知恩的人,自然是要谢一谢皇叔的。”任致远真诚地解释道。
那可是一成的红利啊!
郭半山愣住了。
他盯着任致远看了好半天,才无奈地说道,“你不会真没看出来那小丫头一开始就只打算要三分红利吧?”
“什么?”任致远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那丫头一开始就只想要三分红利,一分给她邻居,两分给她姐姐,她之所以说四分,是想给你个压价的空间,结果你竟然连想都不想的就答应了。我那个徒弟不忍心欺负你这个榆木疙瘩,所以才说是卖我一个面子的。”郭半山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地说道,“哎,我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个不长脑子的侄儿呢?”
任致远倒也不恼,只是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
他还以为白露一开始多要的那一成是想留给自己的呢!
原来那丫头根本就没有想过为自己争取点儿什么啊?
不过,若是换了别人的话,哪怕她一开始只想要三成,在自己答应了她四成的建议后,恐怕也不会再舍弃那一分的红利吧。
“有意思,有意思。”任致远喃喃道。
“七皇子,你莫不是对我那个小徒弟动心了吧?”郭半山拧了拧眉,有些警惕地看向了任致远。
任致远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即便他从来也没有过夺嫡之心,但圣上仍旧想立他为太子。
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做主自己的婚姻呢?
“皇叔,你在胡说些什么呢?”任致远眼眸微闪。
他再怎么胡闹,也不可能喜欢上一个年仅十岁的小丫头片子啊。
“最好是我在胡说。走,怎么叔侄俩一起吃酒去。”郭半山笑着拍了拍任致远的肩膀,只是那笑容未尽眼底,看起来竟带了几分苍凉。
皇室中人,看似金尊玉贵,可却都是些权利禁锢住感情的可怜人。
只可惜,这人啊,若是一旦动了感情,再想收手,便没有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