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半月。
这日天还没亮,白露便从床上跳了下来,帮着林氏替谷雨梳妆打扮。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说着说着,原本还喜气洋洋的林氏脸上竟挂满了泪珠。
喜庆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哽咽。
见状,白露忙掏出帕子,“娘,这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哭了呢?”
“娘没哭,娘没哭。”林氏胡乱地摸了把脸,强笑道,“娘这是高兴的,是高兴的!”
闺女能嫁的如意郎君,她这个做娘的自然高兴。
可高兴之余,她又不得不替谷雨担心。
担心她处理不好婆媳关系,也担心她不能抓住夫君的心。
大抵每个做娘亲的在闺女出嫁之际都会这般矛盾吧。
“雨儿,你任性胡来惯了,嫁去赵家后可不能再像从前在家般胡来了。”林氏拍着谷雨的手道,“嫁过去后,你一定要尽心侍奉夫君,要孝顺公婆,赵家是个大家族,你要万事想在别人前头,切不可出错,免得被人挑理,让你公婆脸上无光。”
“娘,我明白的。”谷雨低垂着眼眸,默默地点了点头。
林氏却又道,“不过雨儿,你孝顺归孝顺,却也千万别学娘从前那样。若是赵家的人敢欺负你,你也用不着逆来顺受。咱们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还是能养活得一个闺女的。你若真受了委屈,就回家来,娘养活你!”
“娘,”闻言,谷雨只觉得鼻子一酸,不由自主地就跪了下来,“让娘亲费心了,是女儿不孝!”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林氏赶忙扶起了谷雨,自责地说道,“瞧我!好端端地怎么说起这些丧气话来了呢!天麟是个好孩子,你公婆又是明事理的,想来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谷雨点头,却已是泣不成声。
白露虽然有意调节气氛,可不知怎地,她的眼眶竟也红了起来。
这些年,她已经将谷雨真真正正地当成了自己的姐姐。
谷雨这一嫁,从此就成了赵家人。
赵家规矩多,她们姐妹二人日后若再想像从前那样同床而卧,一起说说知心话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她虽替谷雨高兴,却也是万分不舍。
同样的,谷雨对白露也是万般放心不下。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哭着交到了白露的手里。
“妹,你今晚就要带着余公子去西域了。这一路上凶险万分,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姐没有别的本事,只能给你准备了些衣物和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姐……”白露一把抱住了谷雨,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林氏强忍着眼泪道,“快跟喜娘去吧,可别耽误了吉时。”
“哎……”谷雨哽咽得应了一声,泪眼婆娑地向林氏磕了三个响头。
“年姑娘,咱们走吧。”喜娘替谷雨盖上盖头,扶着她跨过火盆,上了喜轿。
白露看着那锣鼓喧天的迎亲队伍,忽然有些期待自己和余璆鸣的婚礼。
只是不知余璆鸣何时才能醒来。
……
“想什么呢?”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白露的思绪。
白露转头,有些惊讶地看向了眼前的姑娘,“小妹,你怎么来了?”
“谷雨姐姐嫁人,我这个未来弟媳妇儿自然要来了!”郭小妹理所当然地说道。
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什么问题。
“你呀!”白露无奈地摇了摇头,“还真不害臊。”
她有时候甚至有些怀疑这郭小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不然为何每次她都能说出这般让自己震惊的话呢!
不得不说,郭小妹的到来很好地冲淡了白露心中的失落。
作为送嫁之人,白露和郭小妹手牵着手一起去了赵家。
席间,这二人变着法地灌了赵天麟不少的酒。
赵天麟倒也不恼,爽快地喝下了三杯又三杯。
“白露妹妹,我知道你是担心你姐姐,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对雨儿好的。我……”赵天麟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他那醉醺醺却又信誓旦旦的样子惹的白露和郭小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人正说笑着,忽见赵家的管家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冲着白露道,“年二姑娘,你快出去看看吧,年老太太在门口闹起来了!”
“什么?”白露微微一愣,赶忙拉着郭小妹跑了出去。
老远得,就听见了年老太太那标志性的声音。
“我滴个老天爷呦!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才生了这么一群不贤不孝的子孙啊!如今我亲孙女嫁人,我这个做奶奶的竟然连一杯喜酒都吃不上啊!没良心的白眼狼、杀千刀的小畜生,你就不怕日后遭报应么!”
年老太太这一嚷,四周立刻静了下来。
今日来的客人,虽然大部分都是赵家村的人,却也有一小部分人是从京城赶来的。
这些人皆出自权贵之家,最重礼仪孝道,如今听年老太太这么一说,神情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赵天麟的爹娘虽然知晓年家情况,可脸色却也不太好看。
年白露见状,赶忙上前一把扶起了年老太太,佯装无知地说道,“奶,昨天我爹去请你们过来的时候,二伯娘不是说你们不会来么?今早我姐见你和爷都没来,还暗自哭了好一会儿呢!我怕我姐伤心,都没敢把你说的话告诉她。你说说,我姐若是知道你和爷是嫌给个丫头添箱太浪费了,还不知得哭到啥时候呢!”
白露这话说的很明白。
不是他们不孝顺,不愿意通知老太太,而是老太太心疼那点儿银子,自己不愿意添箱的。
可既然她不愿意来,又何必跑来赵家闹呢?
在座的客人可都不傻,再看向年老太太时,便不再带有同情了。
“你!”年老太太见情况不妙,刚想张口辩解,却被年白露直接打断了。
“奶,我知道你心疼两个堂弟,想把银子都留给他们,可我们也是你的亲孙女啊!”白露抱着年老天太的胳膊,委屈巴巴地说道,“其实,我和我姐根本都不在乎你给了多少添箱。哪怕只有二三个铜板,只要你们人来了,我们便都知足了啊!奶,咱们虽然分家了,可我们的心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啊。这些年,哪怕我们并不富裕,可爹娘却也从来不会推脱,仍旧每月凑十两银子给你们送去啊!奶,我们做的这些,难道你真的看不见么?”
白露此言一出,周围的客人便更加惊讶了。
这里可是赵家村啊!
十两银子,只怕赵家村全村的人加在一起,一个月也吃不了十两银子吧!
“我……”年老太太张了张嘴,却是无从开口。
毕竟这钱,她的的确确是拿了。
而且,她还没少因为这些银子和周遭的邻居炫耀来着。
“露丫头,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许氏见年老太太败下阵来,赶忙接话道,“你奶哪里是心疼钱啊!她是怕你们攀了高枝后就嫌弃她,所以才那样说的。不是我说,你们呀,也太不懂得体恤老太太的心了!”
“二伯娘教训的是。”年白露倒也不辩驳,而是挎着年老太太的胳膊,乖巧地说道,“是我们太不懂事了,伤了你的心了。这样,我们这就回家,我、爹娘、还有小弟一定向您磕头认错。”
说着,白露便将年老太太往家里的方向拖。
她绝对不会让她们毁了谷雨的婚礼。
可许氏却一把拽住了白露,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哎呦,露丫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事儿啊,虽然是你们不对,但你奶她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这不,你奶怕雨丫头孤单,特地让我将惊蛰带来,想让她留下陪着你姐呢!”
说着,许氏便将惊蛰推到了赵天麟父母的面前,一脸谄媚地说道,“亲家,你别看惊蛰年纪小,可这三从四德,女红刺绣她却是做的比谁都好啊!就连算命先生都说,我家惊蛰是旺夫的命呢!若是惊蛰进了赵家,天麟他一定能步步高升的。”
“什么?”
这下子,不光赵天麟的父母愣住了,就连在场的宾客也全部愣住了。
这天下哪有伯娘上杆子将自己的闺女送进侄女婿家的道理啊?
更何况,她带来的这个丫头应该才不到五岁吧?
闻言,白露的嘴角也不由得抽了两下。
她原本以为年老太太是借故来要银子的,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过这也难怪了。放眼整个赵家村,只怕也找不到一个比赵天麟更优秀的少年了吧!
白露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倒是没有理会许氏,而是转头看向了躲在人群里的年子华。
“二伯,你也在啊?”白露似笑非笑地说道。
年子华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白露会发现自己。
可白露却也不管年子华在想些什么,她眨了眨眼,狡黠地勾了勾嘴角,“对了二伯,前几天我听天麟哥哥说朝廷正在重查科举舞弊案呢!我记得您……”
看来,她这个二伯是已经忘了自己做够的事情啦!
“啊?”闻言,年子华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二伯?”白露一脸关切,“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没、没什么!”年子华慌乱地摇了摇头。
“哦。对了,二伯娘,”白露又转头道,“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许氏刚想开口,就被年子华喝断了。
“闭嘴!”年子华冷声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胡闹像什么样子?还不赶快滚回去?”
“我……”许氏被年子华当众拂了面子,立刻就恼了起来,“年子华,你凭什么吼我?你看看人家麟哥儿才多大,就已经当上状元了。你再看看你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还只是个秀才。你自己不争气也就罢了,凭什么拦着我替惊蛰寻个好人家?”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许氏竟被年子华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他原本就害怕年白露拆穿自己作弊的事情,如今又听许氏提及“秀才”这两个字,自然更加心虚。
“年子华,你!”许氏一骨碌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还想跟年子华理论,却被年子华硬生生地拖了回去。
年老太太见儿子和媳妇都走了,只得拍了拍身上的土,也灰溜溜地离开了。
白露看着年子华等人离去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一大家子怎么就不长记性呢?